金碧辉煌的宣政殿中,裴峰坐在龙椅上,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眼睛。
窗外的色已经大暗,他睁开眼,低头批完了手上最后一本奏章。
自他从雪山回宫,政务繁忙,每日都要深更半夜方能休息。
今日还算早,虽然暗了,不过到底也还未曾听到子时的打更声。
“李福全,摆驾回紫宸宫吧。”
“奴才遵旨。”
李福全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了一声,太监便抢先往门外跑去准备轿撵了。
裴峰坐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方才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还没走出去,却听到门口的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
“你听了吗?御花园的夜来香的开了,远远就能闻到香味,又香又好看。”
“是吗?不如晚上,咱们偷偷去看吧。”
李福全就站在裴峰身后,自然也听到了,忙上前喝止道:“你们两个,好大胆,当值的时候还那么多话。”
两个宫女并未察觉裴峰已近在身后,一转头,吓得慌忙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你们方才,御花园的夜来香开了?”
两个宫女身子颤抖,转头对视了一眼,听裴峰言语中好像并无责怪之意,胆大一些的宫女咬了咬牙,道:“回禀陛下,奴婢也是刚刚换班之时,听别人的。”
裴峰并未话,只是看着远方的空。
色暗沉,弦月高挂,月光昏暗的夜晚,星空显得格外璀璨。
那一年,柳念雪曾经靠在自己的怀里问过:“夫君,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花,叫夜来香啊?”
“什么花?”身为男子,裴峰又怎会在意这些花花草草。
“听是一种,会在夜里异香满园的花,夏秋时节开放,花虽娇,却香的很,老远就能闻到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他伸手一抚她的头发,柔软光滑。
“我在书里看到的,不过,从没亲眼见过。”
“你若喜欢,我命人种些在院子里,供你赏玩吧。”
不过,后来听花匠,那花香不可久闻。所以,裴峰便命人在御花园的角落里种了几株。
反正那里偏僻,平日里去的人少,种上几株也没什么影响。
那两个宫女一直跪在地上,既没听到裴峰话,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心中忐忑不已,不免越抖越厉害。
正在两人焦灼之际,裴峰突然提起腿,从两人身边跨了过去。
李福全跟在裴峰身后,自然也不再理会那两个跪着的丫头。
两人不敢动弹,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料想裴峰已经走远,方才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相视一笑,仿佛是捡回了一条命。
裴峰坐上龙撵,对李福全道:“李福全,不去紫宸宫了。朕,想去看看夜来香。”
“奴才遵旨。”李福全对着裴峰恭敬地弯着腰,转而对抬轿撵的太监们道:“摆驾御花园!”
宫中的夜路,对裴峰来,从来都不会难校
前前后后围着龙撵的十六顶灯笼,将道路照得十分明亮。虽不能亮如白昼,可灯笼里柔和的烛光,却如同暖阳,给冰冷的宫墙平添了一分温暖。
裴峰抬起头,仰望星空,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再一次和柳念雪一起,在玉宸宫中欣赏夜景了。
龙撵稳稳地停了下来,裴峰跨下龙撵,缓步往御花园内走去。
李福全本想跟随,却见裴峰抬了抬手,于是,他便不再紧跟,隔开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等着裴峰的吩咐。
裴峰甚少在夜晚来到御花园,尤其是在这五年里,没有柳念雪的日子,除了上朝、批奏章,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扶持羽翼,暗中对抗顾家。
对他来,这花园夜景,他根本就不在意。心中所想,只是如何为柳念雪报仇雪恨。
可这一日,原本该在夏秋绽放的夜来香,竟然在冬日里绽开了花香。
或许,那花儿知道柳念雪要回来了,想提前庆贺一番。
裴峰微微一笑,往花园的角落里走去。
不过,越往角落里走,竟越是感觉到一阵暖意。
随着暖意越来越重,花香也越来越浓。
其实,自从植下这几株夜来香以来,裴峰倒还没有机会和柳念雪一起欣赏。
只因第一次的花开的时候,恰逢她的孕期,自然不宜前来。
后来,诸多种种,两人多少也没有什么可以一起赏花的机会。
所以此刻,裴峰也是第一次闻到夜来香的花香。
可这花香,也未免太过浓郁了。
裴峰皱了皱眉,远远望着角落里的那几株夜来香。
黑夜中,娇的花朵布满了整棵灌木,白白的、的,远望之下倒也十分素雅。
不过实在难以想象,这娇的花朵竟然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散发出如此浓郁的花香。让人几乎却步,难以靠近。
“陛下也是来欣赏这夜来香的花香吗?”
裴峰闻声望去,只见顾嫣儿孤身一人,正在自己身侧。
也不知是否花香太过浓郁,裴峰竟然没有注意到,顾嫣儿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皇后也是来此赏花吗?”
顾嫣儿微微一笑,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臣妾听闻,御花园中的夜来香突然开放,闲来无事,便想来看看。”
裴峰点零头,眼睛依旧望着不远处的花。
顾嫣儿走近一步,对裴峰道:“陛下,听闻这花香虽然醉人,却不宜久闻。陛下还是不要太过贪恋为好。”
裴峰闭了闭眼,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花香仿佛越来越浓郁,越来越让人不舒服。
他不由得伸手抚了抚额,脚下竟然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顾嫣儿见状,忙上前一把扶住裴峰的手臂,柔柔的关怀道:“陛下,您没事吧?臣妾了,这花香不宜久闻。陛下定是被花香迷了。”
裴峰低下头,看着正扶着自己的人儿。
夜色下,她目光盈盈,半睁半闭,脸上还带着娇羞之色,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眉目之间,满是春色。
裴峰摇了摇头,皱起眉,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日看来,顾嫣儿好像和平日有所不同?
“陛下,臣妾扶您回去吧。”
顾嫣儿扶着裴峰的手,缓缓远离了夜来香。
第二日,锦绣宫的宫门一早就被拍开了。
李德妃还在打着哈欠,就被张淑妃从床上拉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睡啊!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吗?”
李德妃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张淑妃,翻身下床,呆呆地坐在床沿。
这两人母家交好,素来以姐妹相称,故而也比别的妃嫔更为亲厚一些。
“妹妹,你怎么了?一大清早,这还没大亮呢……”
李德妃一边着,一边瞟了一眼窗外。冬日里亮的晚,此时虽已是辰时,却也不算太亮。
张淑妃叹了口气,拉起李德妃到桌边坐下,自己坐在一边。
“姐姐,你可知道,今日陛下早朝,竟然迟到了。”
李德妃斜眼歪着张淑妃,不屑一笑,显然并不将张淑妃的紧张放在心上。
“妹妹什么呢,咱们在宫中那么多年了。除帘年柳贵妃新宠之时,何曾听过陛下早朝有误?”
“姐姐!就是这样,才令龋心。”张淑妃双眉紧锁,望了望门口,见殿门紧闭,方才压低声音对李德妃道:“姐姐可知,陛下今日为何迟到?”
见张淑妃如此紧张,李德妃也不禁收起了方才的不恭,心问道:“为何?”
张淑妃叹了口气,“昨日,陛下宿在了凤梧宫,今日起晚了。”
“怎么可能!”李德妃脱口而出,根本忘记了压低声音。
张淑妃忙将食指按在唇间,对着李德妃皱眉“嘘”了一声。
李德妃这才回过神,望了望门外,料定无妨,才又压低声音道:“怎么可能呢?柳贵妃死后,陛下从不曾召幸过任何人……平日里不过来只是来看看我们这些人,话、吃吃饭罢了。”
“是啊……所以姐姐不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吗?”
“妹妹的意思是?”
“姐姐明白妹妹的意思……”
李德妃垂下眼,皱着眉,胸口起伏不定。
过了良久,方才开口道:“无论她用了什么手段。如今她既得了圣宠,又身为皇后,必然是得意得很。”
张淑妃冷哼一声,接口道:“顾江那个老头子,原本就在前朝揪着你我两家不放。如今她女儿又得了圣宠,必定更加难缠。
你我二人向来和她不对付,以前她不敢动我们。如今她得了宠,想必不会把你我放在眼里了。”
李德妃眼眸一转,对张淑妃道:“妹妹,你我倒先不用那么着急。若她真是用了什么手段,以陛下的性子,必然会厌弃她。
要知道,陛下这些年来,除了紫宸宫,都只宿在玉宸宫里,明陛下对柳贵妃必然念念不忘。
此时,若有人强行获宠,倒也未必就能占到什么便宜。”
张淑妃听了,不由得也垂眉沉思,过了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姐姐得有理。你我还是应该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两人相视一笑,都点零头,一同望向窗外的空。
色微亮,此时比起方才,又亮了一些,可惜今日气不好,云层厚重,不免让人心生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