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散去，一弯残月遥遥挂在天际，清冷的月霜映衬得人心更加凉薄。

路上是死寂的沉静，宫女内监们今夜被李璃惊到，唯恐她迁怒自己，走路都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声音。

李璃回到房中，由月央伺候着洗漱更衣，

月央眨眨眼，娇嗔满面：“戚将军本人比画上的好看多了呢。”

李璃正坐在象牙床边用手梳理如云长发，听她提起戚皓，心头发恨，手劲略重了些，吃不住“哎呦”了一声。

“公主娇羞了？”月央捂嘴笑道。她那一双清莹秀澈的大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就像两颗水晶葡萄。眼角微微上扬，证明她此时的心情极佳。

李璃微微摇头，望着花瓶中的梅枝，神色平静：“他是蓉妃的女婿，长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

“蓉妃？”月央的笑有些僵硬，瞪大了的双眼中满是不解：“皇上不是将四公主许配给了秦太尉之弟秦值吗？”

李璃无奈看她一眼，低声道：“秦太尉手里并无兵权，绝非蓉妃卖女的最佳人选。更何况，李璇和戚皓早就勾搭到一起去了。若非蓉妃今夜被废，想必那戚皓不日便会去请旨赐婚。”

“请旨给他和四公主赐婚吗？可是他已经跟您立下婚约了啊！”月央一脸困惑。

李璃淡然一笑：“圣旨未下，这婚约便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若那戚皓执意悔婚，父皇也只好说婚约一事只是他多年前的一句戏言，做不得数。”

“可是……帝王一言九鼎，怎会随意收回成命？”

“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最大利益。”李璃徐徐道：父皇不愿与戚氏氏族产生隔阂，也不愿我嫁的不幸。若是父皇冷血，还可以以此治罪，削了他们的兵权。何乐而不为？”

“容妃终是目光短浅。自以为父皇看重戚氏，便逼着自己的女儿去勾引戚皓，妄想拉拢。殊不知，在父皇眼里，没有任何事情比皇权稳固更加重要了。”

“不出意外的话，父皇虽会同意解除婚约，但也不会将四姐姐赐婚给他。最关键的是，他不仅会借机扣他一个抗旨之罪，还会治他父亲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怪不得四公主曾闯进我们宫内，劝你避戚皓悔婚！”月央恍然大悟。她想了一想，抿嘴笑道：“四公主傲慢无礼，定是被容妃娘娘逼急了，才会去学那青楼女妓的做派，勾引了戚将军。”

李璃妙目微阖，面带微笑，赞同地点了点头。

月央虽然不及永兰机敏聪慧，但她真诚忠心。聪明如李璃者，自会更喜欢忠心为主，听话能干的婢女。

经过晚宴这一折腾，李璃早已神思匮乏、疲惫不已。便拉过棉被躺下，月央则为她轻轻放下了帷帐。

李璃缩在被褥里，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戚皓本是自己的未婚夫君，现下移情别恋，她自是不开心的。更何况，戚皓心仪的对象还是李璇，这让李璃有一种被李璇比下去了的失落感，同时也有些许难受。

这世上的很多巧合其实都是必然，自戚皓与李璇梅园初遇后，他二人又在武英殿西侧的石道上迎面相遇了。

这路是戚皓出宫的必经之路，李璇为了赶至他的前面，绕路小跑了一段。此时她已是珠钗凌乱，就连身上艳丽的华服都有些不整。

然而就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反倒更叫人心生怜爱。

戚皓怜惜地望着李璇，快步上前，端正地行了一礼，问道：“四公主怎会在此？”

李璇看清来人是谁，怔了一怔，已知自己的仪态不妥，便忙不迭地转过身去，插稳了珠钗，抚平了衣裳。

待她重新面向戚皓时，已是打理妥当，只有耳边散落的几缕发丝记录着她刚才的狼狈。

李璇低下头，面带愁容道：“我要去太医院帮二哥哥寻太医。”

“那随便派个太监去唤便是，这天寒地冻的，怎能劳动公主的千金之躯？”戚皓皱紧了眉头，愈发萌生了想要保护李璇的念头。

李璇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勉强淡然道：“这宫内的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他们见父皇斥责了二哥哥，不是落井下石，便是避之不及。”

“就算是这样，您与晋王爷身边也不能无一人可用啊。”戚皓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狐疑道。

似是戳到了李璇的痛处，李璇掩口落泪。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掉落出来，像断了线的珍珠。

泪珠一粒一粒地砸在戚皓的心上，令他心碎不已，他恨不得将李璇立即拥入怀中，却只能关心地立在一侧，手足无措。

哭了半晌，李璇才勉强开口道：“德贵妃娘娘与母妃不睦多年，一朝起势，忙落井下石。她封了长春宫，将我禁足，还给太医院施压，不让他们来给二哥哥看病。我是从小路偷跑出来的……”

听李璇讲完，戚皓脸色一黑，恼怒非常：“这哪里是落井下石？明明就是永久后患！她这么做，不就是想害死晋王爷，让他再也不能跟她的儿子争夺太子之位？！”

“别被人听到！”李璇忙环顾四周，见无人方放下心来，低声道：“这满宫都是长姊的人，你说话要小心些。”

“我是习武之人，如若有人偷听，定能察觉。”戚皓冷哼一声，说道：“掌权圣公主的眼线既然布满了整个后宫，那德贵妃的所作所为她定当知晓。但她选择了默许，由此可见，今夜一事果真是她二人联手所为。”

略一迟疑，李璇仰头问道：“你也认为是她二人合力搬倒了我的母妃？”

李璇这话说得高明，戚皓只是在说封宫一事，而她却在隐隐暗示蓉妃和李珅是被冤枉的。

戚皓果然上套，他啐了一口，怒不可遏：“这二人还真是卑鄙无耻！”他指了指身后的石道，冷声道：“末将愿护送公主去太医院寻人，若是他们不肯来，末将便将他们绑去！”

二人遂并肩而行。方才哭过，此刻冷风一吹，李璇不觉打了个寒蝉。

“冷了？”戚皓立时发觉。

李璇遥遥头，她耳畔的珍珠耳坠随着摇头来回晃动，轻轻拍打着她惨白的面颊。在月光的照射下，耳坠闪烁着夺目的光辉，直晃得戚皓心意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