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姓钱,钱小姐未婚产下一子。
“哎呀!珠胎暗结,不好,这可了不得,是要浸猪笼的呀!”孟婆惊呼道。
孟小川翻了翻上眼皮,撅着下巴往南边一扬,解释道:“婆婆您别大惊小怪的,现在那边的世界早变了,别说女子未婚生子不是稀罕事儿,还有很多男子沉迷断袖之癖,并不娶妻,为传家接代不惜重金借腹生子呢……”
“我们那儿,大部分姑娘都不愿意生孩子了,自然也没几个愿意借腹的。”钱姑娘低声纠正道。
“合则,王玄生那厮又诓我了么?他可说你们那儿断袖风靡一时。”孟小川纳闷问道。
钱小姐一脸无知:“啊?”
“哎哟叻!哎呦叻!真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呐!作为女子,哪有不生孩子的道理呀,难怪!你瞧对面那七重门内扎着堆的恶鬼怨灵,一到饭点了,鬼哭狼嚎的。哎呀,原来是寻不着机会转世投胎呐……只可怜……陆将军哦,不时要去带一批出来,去往忘川河里洗个魂净个灵的……多累呀,没事谁想去那里啊,污污糟糟的……”孟婆拍着大腿叫嚷道。
孟小川目瞪口呆的瞧着孟婆那理直气壮的鬼畜逻辑,瞬时连她都接不上话来。
“我当初也不该生孩子才是。”钱姑娘此刻揪着衣前襟抹着泪水,像是独自沉寂在自个儿的悲伤情绪里。
孟小川低咳了一声:“婆婆,您能不插言么?钱姑娘的故事才刚开篇,您这一打岔,叫人如何言说?钱小姐,您请继续。”
“我的孩子才三岁……就这么点高……我辛辛苦苦没日没夜,自己一手养大的……”钱小姐一边比划一边述说。
“嗯,对。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是特别不易。”孟婆在桥上附和道。
“呜……我苦命的孩子呀,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呜……”钱小姐没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
孟小川扶了扶额,拍拍她的肩膀索性任她哭个够。
孟小川左右两侧瞧了瞧,她寻思着要将钱小姐带离此处,不给孟婆插言的机会。
可是一寻思,想到自个儿连个住属门面都没有,实在是没地儿带,只得拉着钱小姐到桥头边一稍微僻静处,继续候她哭毕。
钱小姐越哭越伤心,没完没了无休无止……
孟小川叹了口气,继续等待。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停了。
“生前,我看中一套学区房……”
“何为学区房?”孟婆插言道。
孟小川抬眼一瞪,孟婆赶紧住了嘴,示意钱小姐继续。
“我一直没下定决心买下来。那个人曾经给了我一个户头,里面有几百万。我想着买了房就所剩不多了,得养孩子,自己还得留点钱养老,于是一直不敢下手。对了,我儿子叫钱小乐,我死后,我妈帮我养着。我妈妈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将我养大,现在,又要帮我养孩子……哇……我这不孝之女……”
钱小姐索性大哭了起来……
孟小川试着安慰她:“其实姑娘,我寻思着,你这年纪轻轻的就回归了大地。让你的孩子陪陪她,也算得上是个伴……”
钱姑娘此刻压根就没打算听进去半个字。
半盏茶的功夫又过去了,孟小川觉得老这么站着不是个事儿,一面拉着钱姑娘席地而坐一面儿打算着明日得去一趟常将军府上,哪怕在奈何桥头租一块能放把伞的地儿也行,届时摆个四方桌,也算得上是有一摊位了,谈生意也像样些。
孟小川还在意淫届时该如何给自己的摊位布局,钱小姐又开口了:“你得帮我去买下那套学区房,剩下的钱全存我妈妈名下去。另外,帮我去找我儿子生父,得去找那个混蛋要抚养费,可不能把养孩子的重担全给我妈妈……”
“等等等等……,钱小姐,我若没听错,这就是两个心愿了。”孟小川在脸侧竖着两根手指打断道:“价码,自会有些贵。”
钱小姐茫然失措的瞧着她:“可是我没带什么贵重物品,有几个奢侈品牌的包包你要不要?没生孩子前,那个……那个人买给我的。”
“包包我可不要,那玩意儿不顶用。我那儿还有一堆呢,什么香奈料、爱马斯的……你要么?事成之后,要不我免费送你一个?”
“是新款吗?”
“何为新款?”孟小川惊讶的问。
“新款就是最新一季新出的……唉,我现在哪还有心思要你的包呀。”
“学区房我可以帮你去买,那个混蛋我也可以去找。但是,你这儿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儿么?”
“嗯……对了!我还有一个玉扳指,是我外婆的外婆的外婆的姑婆留下来的……”
孟小川一琢磨,这辈分搁现在都七八代了,好说也得五六百年了吧,顿时来了兴趣:“来来来,先给我瞧瞧你的玉扳指吧!”
谁知钱姑娘警惕极了,捂着身上的包袱不肯打开:“万一你看了扳指不肯帮我咋办?你们手脚比我快得多,抢夺也不是什么难事……”
孟小川睁大眼睛,指着日夜神君惊讶道:“哦豁,你当这日夜神君真是配相好看的么,别说我抢了,我一伸手他们就得把我扔进忘川河里去!”孟小川指了指那俩门神,又回身指了指忘川,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继续道:“我跟这奈何桥头做生意几百年了,你问问他们,我可从不强买强卖,也不偷奸耍滑,讲的是公平自愿,银货两讫……你这心愿实在不算什么难事,我还就怕你这扳指不值钱呢!”
日夜神君仿佛此刻全聋了耳,毫无反应。
孟小川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钱小姐终于伸手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条手绢儿,递了过去:“喏,这是我们家地址,下葬前,我妈塞给我的,她说怕我到时找不着回家的路。”
孟小川脑神经此刻还在扳指上拧着呢,纳闷的接了过来,一瞧写着什么路什么门牌号,瞬间明白了,耐心道:“我这边誊写一份儿吧,这个你自己留着。”
“我留着还有何用。我都要走了,再说,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铭记于心了……”钱小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让人怜惜。
“不不不……相信我,万一你在此地徘徊不前,日子一久,别说家庭地址,你会连你自个儿是谁都忘了的,呐,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呐,我让你饮一碗汤,俗世前生一了,三生石上一站,你不就知道自己是谁了么。”孟婆又站在桥上吆喝开了。
孟小川皱了皱眉:“孟婆,你今儿个生意不好受刺激了呀,老劝我喝汤,我这正做着生意呢。”
“生意不生意的无关紧要,这碗汤你是迟早得找我喝的!”孟婆说完继续搅她的汤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孟小川懒得搭理她。
迅速将手绢上的地址誊写了一份,孟小川把手绢递还给了钱姑娘:“只知姑娘姓钱,还请问姑娘芳名几何?”
“钱多多。”姑娘恭敬答道。
“哎呦!这着实是个顶顶好的名字!不知多多小姐,这扳指何时能看呢?”孟小川耐着十二分的性子继续追问。
钱多多将包袱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抖落了出来,除了各式各样的包包、首饰,甚至还有两块小黄鱼,小黄鱼边上滚落着一个四方形的雕花小木盒子,她把它拾了起来,打开盒子,里边是个绸缎的绒面手绢,手绢里包着的正是那个扳指。
扳指的颜色是孟小川几百年间从未见过的,通体血红,内蕴深紫色,无一丝杂质。
抬手一触,温热体滑。
搁这半人半鬼生活的地界里,四处皆寒凉,即便是岩浆跟这儿滚一遭也得彻底冷了去,可从未出现能持久温热之物。
此乃仙物!
孟小川上下打量着钱多多,瞧来瞧去,明明就是一凡间女鬼,藏身之物为何是仙物?
钱多多祖上莫不是和仙界有所渊源。
“你知此物为何物吗?”
“扳指。”
孟小川抚了抚眉:“我也知其是扳指。你可知其所有者为何人?”
“我太太太姑婆,据说她因缘巧合之际得来的。”
“那就原本不是她的。”
钱多多:“……”
“这样吧,你把扳指押我这儿,同样,我也押一件宝物放你那儿,给我月余时间,完成心愿后通知你,你还我宝物,扳指就归我所有了!”
“那可要不得,我怎么知道你的就是宝物呢,万一你拿着扳指跑路了,我找谁去呀我。”钱多多明显不是寻常的牵线女鬼。
“你这姑娘,为何如此不信任人。”孟小川自古做生意就是这套流程,从无差错。可是此刻被钱多多这样一质疑,倒也觉得她说得没毛病。
她上前小声说:“要不搁日夜神君手里抵押,他俩你总得相信吧?”
钱多多瞧了瞧日夜神君那两张扑克脸,跟大小王似的,想必定是正直的人,随即点了点头。
孟小川握着扳指朝桥头岗哨处走去,日神君望着眼前立着的娇俏女子惊喝道:“这可使不得!”
话未落音,扳指已经塞入了对面夜神君的衣襟内……
夜神君神情一凛,孟小川喝道:“你动一下!你但凡动一下!我就举报你猥亵女鬼,抢夺财物,这血玲珑就是直接证物。你想想你们的新头目,再瞅瞅忘川河里的血水,想喝么你!”
夜神君皱了皱眉。
“它不叫血玲珑。”钱多多反驳道。
“从现在起,它就叫血玲珑。”孟小川斩钉截铁道。
“可是……”
孟小川懒得再搭理她,继续对着夜神君补充道:“你若不动,待我完成任务后归来取回宝物,神不知鬼不觉。若真东窗事发,我和孟婆给你作证便是!”
夜神君此刻依旧一动未动,神情复杂。
瞧着几乎快要冒冷汗的夜神君,日神君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庆幸自己起先搭了那么一句嘴,让她生生放了他一马。
唉,世上怎得有这样的鬼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