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十三章 生变(1 / 1)邓大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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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第六日了,她被掳至这儿整整五个日夜了,陆珠莎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日子。

灵山的日夜界限清晰,不若在常府,日子一久,她总有些恍惚。

这两日宋惟似乎很忙,貌似一直忙着在与常子锡周旋谈判,几乎都是王平及另一名牛高马大的副将负责在看管她。

王平大部分时间很沉默,偶尔会出言那么一两句话来,简洁,扼要。声音依旧粗粝暗哑。

比起先前的洞穴,这儿算得上干净舒适了,再加上周遭特别清静,这已然是陆珠莎近几日过得最舒适的两日了,她总算能静下心来好生琢磨,关于阿宋的失踪以及那个冒牌纸鸢的千丝万缕来了。

只是偶尔,就连陆珠莎自己都能闻得到自己身上的体味来。

犹如六眼身上那般,既酸且臭。

她艰难的微佝着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襟,皱着眉头半眯着眼。

门外突然传来急重的脚步声。

陆珠莎闻及刚一抬头,一巴掌就抡了过来!

掴得她眼冒金星,尚未张口,口腔里的血腥味就弥漫开来了……

陆珠莎想抬手去抚那侧被掌掴的脸,由于手腕处早已麻木一片,她便总忘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脸颊处火辣辣的疼,她只得斜着眼眸含恨睨着宋惟。

只见宋惟面色突地就变得狰狞起来,抬腿一脚就重重的踹在了陆珠莎的腰腹上。

陆珠莎疼得身子一弓,差点儿晕厥了过去。她死死闭着嘴,半昂着头颅,只剩那双倔强的眼眸,执拗的瞧着对方,满腔的恨意与不屑。

宋惟只觉得胸口的郁结的那股气,窜上跳下,找不到出口,一脚踏在了陆珠莎的颈侧窝里,连同着那张脸一起在地上重重的碾踩着。脚上一边用劲,嘴里一边恨恨道:“什么做得了我常府的夫人,就能经得起非常人的磨难困苦!我倒看你这堂堂的冥王陆府千金之躯能经受到几何!”

陆珠莎死死抵住快要哼出口来的疼痛,心道:原来,这看似平整的洞穴地面上,其实碎沙卵砾多而尖细,磨得人皮肉生疼刺骨。

王平站在宋惟身侧,半低着头,一句话也未多说,面色沉静一片。

宋惟像是依然没解气,脚下一用力,陆珠莎终于痛得低吟了一声:“啊……”

“你也会痛的么?我就是信了你的这般伶牙俐齿,才让自己的条件一让再让!原来你们夫妻才是沆瀣一气。可是常夫人,你今日真得跟我去瞧一瞧,瞧瞧你那明面上将你宠上天的夫婿!你被我请来这么些时日了,他反倒越发精神奕奕神采飞扬,谈吐间一字不让,哪有半丝心疼你的样子来。”

陆珠莎半阖着眼,她知道宋惟只是想激怒她,常子锡不可能全然放弃了自己,他定有自己的布局。

只是,她脑子里总是抑制不住的浮现出退婚前的那些年来,因为谈及聘金问题,父亲也总是像宋惟这般,常常被气得上蹿下跳,摔杯丢碗的。

听父亲口气,小小年纪的常子锡可也是镇定自若,寸步不让。

好一个寸步不让,周而复始。

常子锡是何等的将相之才,他岂会因为一名女子而乱了阵脚,宋惟显然太低估他了。

“常夫人,这些时日里,你定还在这儿心生期待吧你!亏你长得一副聪明相,脑子却跟那傻愣愣的余仙儿一般蠢笨!”终于,谈及余娘子,那宋惟突然愣了一下,到底松了脚。

陆珠莎半活动着头颅,除了四肢躯干麻钝,现下连头颈都麻木了一般。

宋惟却好似突然解了气,俯视着她,讥笑道:“常夫人,未曾想,我宋某还是太高估你的价值了。哈哈哈哈,这天下谁知,你在那常子锡心里,竟连个余娘子都不值!我着你去换余娘子,他都不愿!哈哈哈哈……”

陆珠莎依旧淡淡的瞧着他,始终不发一言。她的一侧脸颊高耸着,有青黑色的鞋印,还有刚刚掌掴留下来的红掌痕。另一侧脸,有前两日宋惟掐过的青紫痕迹,也有刚刚在地上碾磨的擦伤血痕。一侧嘴角处裂开了一个伤口,有斑驳的鲜红血迹。

顿时,那张脸上五彩斑斓的一片,唯独只剩下一双眸子,倒还清澈透亮的很。

宋惟抚了抚额,像是刚刚那一番折腾费了太多的精气神,他挥手道:“王平,将她仍旧送回到四毛那儿去吧,我可不想再瞧见她。”

王平心一惊,道:“将军!”

“怎地?让你照看了这两日,你便是心生不舍了么?”宋惟抬眉轻问,他那双明亮的圆眸里此刻猩红一片,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末将不敢。”王平低头恭敬道。

宋惟睨着他半晌,到底摆手轻叹道:“王副将,你将她带走吧,我怕在这儿,我会抑制不住自己,杀了她。那么,我们将会更加被动。我们已然失去一个欧阳松了……不能再有损失了,你亲自将她送过去,那儿隐蔽,没人能寻得到,送去后速速回来!”

王平掺起陆珠莎正待往外走,陆珠莎却驻了足,回首问:“惟将军,可否告知,常子锡那儿,我的价值到底如何?”

宋惟望着她那张已然变了形的脸,本不想再多搭理一句。不知怎地,眼前这副倔强的面孔总与脑子里的另一张娇俏面孔相重叠。

到底,他沉声回答道:“要么我归降,用你换我一条命;要么用你,换我在灵山三十年的太平光景。”

陆珠莎抬头扬着下巴左右晃了晃,企图荡开贴在腮前那缕执拗的乱发,然则徒劳。她只得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来,调侃道:“用区区我的命来换惟将军你的命,想来还是我赚不少呢。而我与他六十年,换给你三十年,惟将军,你倒也不亏。”

“不过,惟将军怕是未必再愿多听我言几句了。这世间,人与人,往往缘尽于此。”说完,陆珠莎轻叹了口气,转首跟着王平头也不回的迈出去了。

宋惟站在身后,瞧着她那纤细的一截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

睡至半夜,陆珠莎总觉得呼吸困难,俨然被十几座山压至于胸口似的,绵软无力的那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

颈前湿热一片,朦胧间她开口低喃道:“常子锡,别闹!”

“哈哈,娘子,我保证会轻一些的。”轻佻,尖利。

并不是那把醇厚的嗓音!

终于,她倏地睁开双眼,惊看着自己眼前的头颅,六眼正埋头啃噬着她的颈间肌肤,半咬半啜,弄得湿濡生疼。

突然,六眼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她,见她已然清醒,陡然间神情变得越发兴奋了起来:“常夫人,莫怪我,我本已死了心,岂知你又给送回来了!你真是老子见过最柔软的女人……”说着,那一双脏污的大掌揉向陆珠莎,又急又重。

陆珠莎屏息运了运气,发现体内灵识、气息皆紊乱一团,毫无章法。

接着,她便听见衣帛的撕裂声,胸前骤然一凉,她彻底死心的闭上了眼……

六眼鼓着他那双怪异的眼睛,愣愣的瞧着那一片自亵衣里漏出来的肌肤,白净晃眼。

只是尚未来得及低头细究,一双三角眼顿时瞪得更大,不过二三下的功夫,他的身子与头颅已然分了家!

随着头颅滚落了下去,那具轻颤的身体也跟着颓然倒地。

薛輪俯看着地上碎布片里躺着的那名惨白女子,只觉得心头骤然窜上来一股无名火苗,差点要点燃了自己,灼得心口处火烧火燎的疼。

他迅速解了外袍往那方身体上一盖,睁着双猩红的眼,低吼道:“你寻常对付我的那些法子呢!啊?你的那些小聪明小伶俐小手段呢?啊?全死哪里去了!陆珠莎!你就这般无用么!一个小三憋,就能把你弄成这般!幸好我来得及时,我若晚来一步,你要如何!你该如何……”

尚未说完,瞧着那张斑驳一片的脸颊,到底没再吼了下去。只是心中郁结的那口气,四处不得发泄,下意识的含恨一抬脚,刚踢了出去,便瞥见那双平日里清亮的眸子在那张看不见真容的脸上,现下灰白一片。

他到底停了脚,连同外袍裹着那具纤细的身子,迅速的窜出了洞穴去了。

洞穴口躺着的是四毛,胸口处被剜去了一个大洞,此刻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陆珠莎瞥了那具尸首一眼,想起前几日夜里,他定定的坐在自己身侧,身板挺直,神情警觉,不许任何人靠近。

如若不是信错了人,他这般纯粹忠诚的人,应当也会善终罢。

陆珠莎终于闭了眼,往薛輪的胸口上一倒,沉沉昏睡了去……

薛輪勒住了马,推了推胸前熟睡的人儿,身子往后退了些,企图与身前的人拉开些许距离。无奈这个难得在自己面前柔弱的女子,大约因为这几日的连番惊吓,死死的攀附在他胸前一动未动。

薛輪望了眼不远处那个裹在一袭黑衣里的厚重身影,他只得小声轻唤道:“少夫人,醒醒,看看谁来了。”

陆珠莎艰难的抬起头来,轻轻睁开眼,视线不远处,是那个自己平日里最熟悉的身姿,挺拔耸立于马背上,不知缘何,此刻瞧着却是陌生得很。那一张肃穆低迷的脸上,嘴唇轻抿着,双眼墨黑闪耀。

风滚滚而来,吹着他黑色的战袍,在身后轻轻起舞着,使得他整个人就差与这天地间的黑暗融合到一块儿了。

她想抬手触一触自己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可是无奈四肢酸软无力,只得微笑的瞧着对方。她知道,那样的笑也是难看至极,但是此刻她全不在乎。

薛輪望着另一匹马背上的那个人,他紧锁着眉,眼眸紧窒一缩,身子直往前倾,他几乎以为他就要下得马来了,却只见他那一双手依旧死死的扣在缰绳上,骨节根根分明,双腿紧夹着马背,大约是用了蛮力,导致坐下的马儿低低哼哼的呜咽出声来。

约莫过了一小刻功夫,他到底挥了挥手道了别。

陆珠莎心一沉,身子终于也跟着软了下去,在薛輪的胸窝上寻了个更舒适的靠处,又轻轻合上了眼……

薛輪点了下头立即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行了很远,总感觉身后那道灼人的视线还粘在后背一般。

怀里的人却已然毫无意识,沉沉的垂靠在自己胸前已然睡了去。

没多少功夫,才感觉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终于,一丝丝渗透到了肌肤上,灼热,潮湿。

那股湿紧紧贴着心腔那一处,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幸,前面没多远便是陆府的院墙了。

那一排平整齐高的院墙,此刻瞧起来端庄,静谧,安详。

可是没有人知道,一个时辰前,怀里的她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情彻底放弃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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