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珠莎怀里抱着阿灵,瞧着薛輪正趴在大门处,鬼鬼祟祟的探头前后左右皆查看了一番,尔后才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
她极为不满道:“你传信夜黑之际让我前来,又这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到底所为何事?”
薛輪竖着手指嘘道:“切莫声张,进了屋再说。”
薛輪住在常府的别苑里,别苑是常子锡当年专为他,特面向西而建,说是要解他的思乡之愁。
常府别苑离兵临堂还有好几百丈的距离,这儿寻常便极为清静得很,只是今日别苑里却没有一个人影走动,倒是太过安静了些。
进了屋,陆珠莎又问:“到底何事?非要我独自带着阿灵前来?”
“你不是想通灵么?”薛輪低头一面儿拨了拨桌上的灯芯,一面儿随意问道。
陆珠莎倏然抬首,惊问道:“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一日,文嬷嬷与徐馆长在医馆外鬼鬼祟祟的,倒是叫我听见了!”
“薛輪,你这个十足的小人!”
薛輪失笑道:“少夫人,你怎能这样编排薛某呢。我是想着自己前些年同你说的,文嬷嬷与徐馆长倒是难得绝配之姻缘。那一日,正好瞧路过常府,瞧见文嬷嬷与徐馆长拉拉扯扯的站得极近,我这不觉得新奇得很,想听个墙角罢了。谁知,竟不是男女之情……”
“这偷听墙角之事,你便也干得出来,还这般理直气壮!”
“这不,薛某也想撮合一段好的姻缘么。”
“薛輪,你正经些能要你的命么!”陆珠莎恼怒道,说着抱起阿灵就要往外走。
薛輪一把拽住了陆珠莎的胳膊,笑道:“陆姑娘,你勿要如此情急,且听我说完如何?”
陆珠莎到底站定返身问:“那一日,你可还瞧见旁人?如你一般……帘窥壁听。”
“陆珠莎!好一个帘窥壁听!”薛輪似乎瞬间便愠怒了起来,瞧着陆珠莎含恨说道,“你这般不知好歹……也就只对我了!”
陆珠莎抱着阿灵,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却也没打算退让半步:“偷听,本就不是君子所为。”
“呸!我薛輪向来就不是君子,也不屑做那梁上君子!”
“你!”陆珠莎不由语塞。
“得,我向来也不同你计较,今日叫你来是为帮你。那文嬷嬷问徐馆长通灵之事,可不就是你授意么?你当文嬷嬷不提,徐馆长那个老狐狸就不知么?陆珠莎啊陆珠莎!”薛輪伸出食指,虚指了指站得挺直的陆珠莎,恨铁不成钢,“说你蠢呢,平日里你对着我,小聪明一大堆!说你聪明呢,关键时刻,却又蠢极了!”
陆珠莎扬着下巴,嘴硬道:“那徐馆长知道便知道罢,左右我不过一问,他能奈我何?”
薛輪点头道:“这倒也是,他不能奈你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未必会同文嬷嬷说实话罢了。”
陆珠莎斜着眼望向薛輪:“你今日来,只为此事?费了这许多周折,薛輪,我可有正经事要问你,今日那个传信之人,可是董……”
“嘘!小心隔墙有耳!”
陆珠莎不由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薛輪,那董泰可是个逃兵,是通缉要犯!你与他来往甚从,到底想干什么?”
“董泰是常子锡的要犯,可并不是我的要犯!”薛輪压着声音反驳道。
“你到底作何打算?”
“陆珠莎,你可信我?”薛輪抬眼问她。
陆珠莎定定的瞧着薛輪的眼睛,研究了半晌,并未答言。
“我感同你发誓,我薛輪即便作何打算,也断不会伤害你陆姑娘!”
陆珠莎挑了挑眉。
薛輪笑道:“当然,你若不信,尽可去常子锡跟前告密便是!”
“我且看你接下来行迹如何,若可疑,我自会找常子锡坦白。”
“我的陆姑娘,就怕那一日真来了,常子锡他未必信你了……”
“我行的正坐得直,何须怕他不信!”
薛輪叹了口气,问道:“陆珠莎,这么些年,人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唯独你不避嫌,你就真不怕被我牵连么?”
“我为何要怕?你薛輪是蛇虫鼠蚁么?”
薛輪歪着头看向陆珠莎,眼眸里跳跃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来,“还是说,其实你对我,也并非无情无义……”
“瞎说八道!”陆珠莎眼一闪,正色道:“你这暗信传得如此隐晦,到底所为何事?”
“就与你说说这通灵之事,你不是想了解么?”
“文嬷嬷同徐馆长打听,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为何非得在今日呢?”
“今日是月圆之日。”
陆珠莎倾头瞧了瞧窗外,四下一片暗黑,她笑说:“这黄泉地界,连月亮都没有瞧见过,何来月圆之说?”
“你瞧不见的物什,并不代表没有,这样的道理,陆姑娘还要我来教么。”
陆珠莎懒得与他费口舌,直问:“你也懂通灵?”
薛輪挑了挑眉:“你瞧瞧你这指间的血玲珑,这玩意儿,可是我西域之宝,你是忘了么?”
陆珠莎不由得手一缩:“干这血玲珑何事?”
“那徐馆长岂会与文嬷嬷说全,这通灵的媒介便是这血扳指。要不你真以为,常夫人随随便便就能与你手里的阿灵……”
“薛輪!休得胡说!”
薛輪叹了口气:“陆珠莎,我怎地发现与你说话这般费劲起来呢,你以往可比现下爽利得多。”
陆珠莎直直的盯着薛輪,薛輪被她那双眸子瞧得受不住了,只得举着双手道:“好了,不谈其他,我只问你?你真不想知道真相么?”
陆珠莎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问:“你真懂通灵之术?”
薛輪点了点头:“毋庸置疑,我比谁都懂。”
陆珠莎戒备的瞧着他。
“不信?”薛輪笑道,“这血玲珑你戴了怕是百余年了吧,自你嫁入常府后便没见你取过几回。你知它是何物么?”
“自然是灵物。”
“它可不是一般的灵物。可聚灵,可吞灵,可借灵,亦可散灵。就这么个宝贝,你日日戴着且不自知,倒也埋汰它了。”
陆珠莎依旧将信将疑的瞧着他。
薛輪望了眼窗外,道:“时间不多了,你就说,这通灵,你要,是不要?”
“你真会?”
“常夫人身份是谁你可知?”
陆珠莎瞟了他一眼,道:“自然是西海龙王的七公主。”
“可不,这通灵,便是由西域传来的。我是谁?西域之王薛……”
“你已经归降了,薛将军!”
“此生漫长,输赢还未定呢,陆姑娘。”薛輪咧嘴大笑了起来,他每次但凡一笑,嘴角便往上资意的扬着,牙齿洁白整齐。
这样的笑,倒为他此人增添了不少魅力来。
莫怪姑娘们都说,他比蒋广要好看得多。
“通灵……非得今日么?”陆珠莎小心翼翼请问道。
“嗯哼,过了今日,再待半年。”
“不是月圆之日么?下月不行吗?且容我考虑一下。”
薛輪摇了摇头:“这黄泉地界,月盈月亏真是不太好说,再说,下月说不定我已不在贵府了……”
“你要去往何处?”
“回家。”
陆珠莎惊诧道:“回家?回西域么?常子锡可会允你?”
“不允我也得回!”薛輪好笑道,“你怕我么?所以不敢通灵?怕灵识受损?”
“嘁……”陆珠莎轻哼出声,到底不甘心道,“薛輪,我可信你?”
“这近百来年,陆珠莎,我可曾害过你?”
陆珠莎心一横,道:“那边试试吧!”
“在我这里没有试一试,你只要信我,我必定会护你周全便是!”
陆珠莎摇了摇头:“我倒不怕,只是阿灵……”
“少夫人,你的阿灵,可能远比你认知的要厉害得多。否则,你瞧瞧,那常夫人这些年可有占着丝毫便宜。”
“薛輪,你莫不是知阿灵是谁?”陆珠莎惊道。
薛輪摇了摇头:“我不知,不过,我对它也好奇得很。”
“徐馆长说,这通灵亦有……二者灵识自然想通之说?”
“此说,不能完全排除。”薛輪说完抬手一拂,四周的灯即刻全灭了。
陆珠莎尚未来得及惊呼,只觉得眉宇间有一股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了进来,接着,她便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了起来……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灵山下的洞穴,迷迷糊糊。视线所及,浓烟乍起。陆珠莎定眼一瞧,才发现自己是漂浮在半空里的。
确切来说,这是云层之上。
接着,她便瞧见了很多年前在南天门后偶遇的那个小仙娥。花圃间她还是那一袭黄衣,追着另一名小仙娥跑着跳着,在其身后“姐姐!姐姐……”的叫唤着。
陆珠莎想倾头去看,却是半天也瞧不仔细。
她们沿着花圃边追着跑着,那一片花圃里,只种白花,花茎修长,花瓣卷如龙爪。
陆珠莎知道,那是天界之圣花,花色纯白,名为曼陀萝华。
一名长者不知从何行了出来,唤道:“丹儿!玲儿!”
走在前侧的小仙娥终于回过头来,是丹儿那张脸!一模无二!
丹儿毕恭毕敬的跪在长者身前,只听他对着丹儿吩咐道:“你与阿灵,此行陪九公主下凡历劫,只一任务,万要护她周全!”
“阿灵呢!”丹儿抬首问,声线几乎都是一模无二,那是她的丹儿!
陆珠莎只觉得眼眶一阵阵热了起来,不由伸手去抓握,却是什么也抓不到,双眼一睁,便瞧见了薛輪那张脸。
指间的血玲珑又热又烫,再一瞧,只见阿灵正蜷在台桌上,半阖着眼,嘴里“喵呜……喵呜……”的呻吟着。
陆珠莎伸掌便坎向薛輪,薛輪一躲,惊呼道:“少夫人,你怎地这般不知恩图报呢!”
“你不是说,不会损害阿灵的灵识么?”
“我若说会,你还会同意么?再说,这不我瞧它不对劲,赶紧唤你回来了呀!”薛輪狡辩道,“陆珠莎,你到底是何人,灵力如此高强?”
陆珠莎突地想起那一片曼陀萝华来,白色的花瓣卷入龙爪,犹如彼岸花……
她定定的瞧着阿灵,半晌没出声,只低低问:“薛輪,你确定,我瞧见的是阿灵的前世么?”
薛輪说:“难不成,这前世今生,我薛輪还能杜撰出来?”
“可是,我连阿灵的样子都还没瞧见呢,就被你拉回来了。”
薛輪惊道:“一丝碎片都没瞧见吗?”
陆珠莎摇头:“一丝样子也没有。”
“大约是阿灵真的累了……要不下次?”
“不了!再也不了。”陆珠莎揉了揉血玲珑,它好似又变得温润如玉了起来,笑道,“薛輪,此事,莫再提了。今日,我先回了。”
“我送你吧。”说着薛輪便往门口行去。
陆珠莎抬头看向他。
“怎地?你怕了?少夫人刚进院时,不还口口声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陆珠莎瞥了他一眼,抱起阿灵,转身便推门而出,速度惊人。
薛輪望着她迅速而又敏捷的背影,到底没跟了去,只弯唇笑了笑:“呵,这鬼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