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少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呀!”尚未行至院门处,文嬷嬷已然从院门处赶急赶忙的迎了上来。
“老奴在这里等了许久了,急得呀……”陆珠莎被她一面叨叨着一面架着身子拖进门去了。
陆珠莎抱着阿灵,被文嬷嬷拽得趔趔趄趄的,半晌才顺过气来问:“文嬷嬷,究竟是何事,竟要如此惊慌失措的?”
文嬷嬷凑近了来,小声说:“咱们将军刚刚到这儿来了一趟,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将军干甚要动怒?”
“您先进屋,快进屋去!”文嬷嬷一面儿推着陆珠莎进屋,一面儿吩咐侍女关门,尔后才低声继续道:“听闻外边又起战乱了,将军今日特意拨了个空上我们院里来,约莫是要叮嘱您外出注意安全。近日难得一来,本意就是要您不要乱出门,可明明是在夜里,这样晚了,您还不在。将军以为您约莫实在后院哪出娘子那里,一问,守卫说您夜里出门朝西去了……那一刻,他便动气怒来了。问我们,甭说他们了,就连我,也是支支吾吾的,半天答不出来。少夫人,您出门也着实未叮嘱呀……这下倒好,彻底触了那老虎的须了!咱们将军可不是常动怒之人,这一怒,着实吓死人了!说要把这彼岸小筑的人上上下下全清出去!一个个不作为!留作何用!”
陆珠莎挑了挑眉,淡然道:“何至于此?我不过带阿灵去忘川河边散个步罢了。”
“我滴个少夫人呀,这都月上中天了,您啥时候散步不好散呀!”
“文嬷嬷……”陆珠莎叹了口气,她原想说自己并不是囚徒,可有择时散步的自由。
抬头望了望这毫无月色的夜,她到底只抿了抿唇,笑道:“你且让将军怒去,我瞧着他近些日子对我不满许久了,总归是要怒一回的。”
“您是没瞧见将军那样,脸黑得几乎都快要掀了这院子了。再说您瞧瞧最近这些日子,他倒每每得空便来,得空便来……您却忙得不着四六的,您说他能不怒么?”
“合则平日里,只允许他忙,我却忙不得了?”陆珠莎将阿灵往它常趴的暖窝里一放,不满抗议道。
“这哪是一样呀,将军是忙军机大事,您这边今年秋季都收割了的,您忙啥呀。”
“忙着通灵,忙着查明真相……”陆珠莎低声含糊道。
“啊?”
“文嬷嬷,你就甭操心了,将军憋着火呢,发一回也任他去吧。帮我兑点热水,今日着实累了,想好生泡一下。”
“热水备着呢,今天下午就见你蔫蔫的,我一早就将水备好了,现下怕是都快凉了!”文嬷嬷叹气道,“您瞧瞧,这阿灵也是一副蔫儿吧唧的样儿,难不成这大晚上的,您带着它去耕地去了么,都累成这般回来?”
“可不比耕地还累人么……”
文嬷嬷斜着眼睛恨声道:“我的少夫人呀,就没见您这样儿的温温吞吞的过日子,那徐馆长开的方子您日日不喝,将军来了您恨不得将他推了出去。您是没瞧见霜夫人,人都快盼成望夫崖了……您呢,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文嬷嬷,你最近是怎了,吃错药了不成?我瞧你现下还真是越发像起李妈妈来了!”
“哎呦,我现在总算是理解李妈妈的心思了。就是瞧见你这副不急不缓的性子,我都着急死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一面说着,文嬷嬷终于朝着浴室行去,“不说了,我得去瞧瞧水凉了没……”
陆珠莎舒了口气,抚着已然恢复如常的血玲珑,脑子里回荡着丹儿的模样来,现下一回想,脑海里的那张面容好似并不全像丹儿。可为何,那姑娘咋一回头,她便笃定就是丹儿呢。
还有,那阿灵究竟是谁?阿灵的前生?
她望了眼此刻睡得正酣的阿灵,不由得舒展着脖颈,今日着实是又累又困……
罢了,罢了,改日再说,改日再想……
陆珠莎半倚在浴桶上,身子骨酸软得直往下缩。
文嬷嬷扶着她的胳膊,架在浴桶上,没多少功夫,架起来的胳膊又掉水里去了,就连文嬷嬷在旁侧都稳不住她的身子骨。
几乎就要在浴桶里睡过去了。
陆珠莎睁眼瞧了瞧氤氲的水汽,眼眸不由一晃,遂问道:“文嬷嬷,你可曾听说过,天帝与咱们老将军之间,缘何会生了嫌隙?”
文嬷嬷的手一顿。
陆珠莎回身瞧向她。
文嬷嬷嗫嚅道:“倒是听过有那么个传说。”
“有何传说?”
“传言做不得数的,都是些谬论杂谈。”
“文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愿不愿说,是你的自由。自然,作不作得数是我的判断。”
文嬷嬷朝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据闻,当今天帝尚为太子时,咱们老将军彼时尚为神将军之子。一日,二人一同下界巡视西海,不曾想,同时爱上了西海龙王的七公主熬小七。西海龙王的七公主便是如今我们的常夫人,常夫人当年是庶出的公主,生母仅仅为一水草精,无权无势,也不受宠。而天帝,当时已有太子妃,便是如今的天后,昔日东海龙王嫡长公主熬悦心。那时候的天帝不喜太子妃,心心念念说要封七公主为侧妃……”
文嬷嬷顿了顿,陆珠莎接过她的话题,继续道:“岂知这七公主着实不识好歹,却与当时的神将军之子,咱们老将军两情相悦。”
“对!少夫人说得极对。后来你也知道,还大张旗鼓的成了婚。据说,为此事,天帝一直郁结于心。便寻了个由头将老将军贬入黄泉做一小神将,拨得五千半神半鬼让其统领,命其誓死守护这半冥半凡地界之安宁。”
“文嬷嬷,若仅是如此,尚不能让夫人避天家如蛇蝎才是……”陆珠莎摇头沉思道。
“你也是瞧见了的,咱们夫人如今的身子骨……坏成这般,日日都要将养着,据说便是那天帝天后之作!天帝私底下曾不止一次扬言说是要断常府之后。再加上咱们夫人成婚几千年来,却从未得过一儿半女,于是,外界不得不传言四起……岂知到了这黄泉地界,兜兜转转又生下了我们将军,偏生还是个人中龙凤!常家到底是个有福人家呐!”
陆珠莎微微点着头:“这就莫怪了……她才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什么彼道?”文嬷嬷问。
“不碍事,文嬷嬷你继续说。”
“我还说啥,莫不是要告诉你,传言常夫人当年可是饮了天庭的绝育水,尚还能诞下子嗣!少夫人切莫灰了心才是呀!”
陆珠莎仰了仰头,凝神静息,慢慢将自己滑入到水面下去了。
文嬷嬷一瞧,定是她又要凝心静气了,遂也不再念叨下去。
……
睡至半夜,陆珠莎总觉得浑身冒着寒气。恍惚间,自己正处在一个水晶宫里,不远处立着一名年少的男子,扬着眉低笑,高声唤道:“小九!小九!出来!休得调皮!”
那样年轻张扬的常子锡,她从未见过。
她不由朝前行了两步,将将要拐过藏身的那片珊瑚丛,前面突地漫天的血水奔涌了过来!
吓得她倏地一睁眼,那张大红的幔布下,此刻正笼着一重身影,正是梦里的那名少年郎。
陆珠莎晃了晃神,才出言唤道:“子锡。”
“嗯,又是做噩梦了么?”常子锡的声线温和极了。
几乎难以想象,文嬷嬷说他不久前还在这儿发过滔天的怒火来。
陆珠莎点了点头:“我是又唤你了吗?梦魇时。”
常子锡挑了挑眉,笑问:“是梦到我了?”
“嗯,恍惚是你还年少时,约莫是在东海龙宫,在寻一名叫做小九的人,我想朝你行去,可是,漫天的血浪涌了过来……”
“蕊儿,是不是熬雪又同你胡说了甚?”常子锡皱眉道。
陆珠莎摇了摇头:“不碍事,她约莫也是太寂寥了些……你该去常看看她的。”
常子锡低着身子半躺了下去,凑得近极了,只听他叹声道:“蕊儿,小九……那是许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就连我自己现下都不在意了。你莫要听那熬雪挑衅……”
他的气息着实太浓了些,陆珠莎往里挪了挪身子,企图与他拉开些距离。
常子锡失笑道:“你瞧瞧你!你便是这般,一生气了就将我往外推。这些日子你对我这般冷淡,文嬷嬷今日不同我说,我还不知是因为这个……”
说着一双手钳住了她的腰,一捞,陆珠莎便被拢至他怀里来了。
常子锡向来行动力惊人,不再多言半句废话,唇已然袭了上去,一双手也早已寻到了心心念念的目的地。
陆珠莎半仰着身子,一边往后退,一边摇头推拒着:“等等!将军……我今日着实太累了……”
“嘘!勿须你动……”常子锡哪里还由得她,早已攻了城掠了地。
陆珠莎只觉得嘴唇处,心口处生疼,处处皆疼,却是连呼痛的力气也没有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阿灵的叫声,低低的呜咽声,一声一声就在耳际边回响。
“蕊儿,喊出来……蕊儿,听话……”常子锡轻声诱哄道,气息却重了起来。
她好似突然听清了来,原来,并不是阿灵在呜咽。
那明明是自己的呜咽低哼声。
声声……竟缠绵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