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四章 破土(1 / 1)邓大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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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半个月来,除了有好几茬人来看过这宅子,钱多多大部分时间里都比较悠闲。

饮饮茶,与刘婶儿在伙房里磨磨豆腐,做做熏肉,貌似这一年又到年尾了。

对面马叔送的种子种下去已有月余,一场积雪过后,钱多多几乎以为它们可能都被冻坏了。

对面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已然连续消失好几日了,这几日,钱多多反倒睡不踏实了。

腊月初一那一日,起了个大早,闲来无事,跑去后院转悠,都快没有指望的那些花种儿,居然一一抽芽了!

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竟还会有如此大的惊喜。

那几撮黄绿色的芽苗努力的蜷缩着身子,应该是在近几日的某个黎明时分破土而出的,无声无息。

生命力却是顽强不屈。

钱多多惊喜不已,一抬头便望见立在不远处的小李子,朗声吩咐道:“小李子,快去取些稻草来。”

小李子自小便是个孤儿,父母早亡,祖母在他八岁那一年也走了。尔后被婶婶卖到了这处宅子,那时候刚刚不过十来岁。

两三年后,钱多多买下了这处宅子,当时的他还像根豆芽儿似的,身子骨又细又长,没几两肉似的。

也算得上是刘婶儿与自己看着他长大的,渐渐长至如今,正而八经的长成个壮汉似样子来了,肩膀又粗又厚,手脚壮硕,做事麻利且漂亮。

没几下功夫,他便担了一担干净而齐整的稻草来了。

“哪里用得着要这许多?”钱多多不由嗔道。

小李子挠了挠头,腼腆笑道:“我寻思着姑娘约莫又是要给这些嫩芽儿保暖了,又是这样的天儿,保不齐过几日又要下雪,便多担了些。”

钱多多点了点头,一面儿伸手去取稻草一面儿问:“你寻常替刘婶儿来这儿摘韭菜,可曾见它们发芽了?”

“自然是未瞧见过,我若是见了,第一个得去告诉刘婶儿去,噢,不,第一个得告诉您。要告诉刘婶儿,是因为我瞧着她也急得不行……”小李子又挠了挠头,说着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不好意思笑道,“你可曾瞧见瞧那一堆翻出来的新土?那是前几日刘婶儿徒手翻的,急得不行……我说得再等等,她一上来就翻土,说是瞧瞧种子是不是溺死在土里了。”

钱多多见他一面比划一面神情兴奋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欣喜了起来,笑问:“结果如何?刘婶儿就没发现?”

小李子拍了拍手,双手一摊,说:“结果自然是啥都没看见,我看她还想再翻,便阻止了。你看,今日不是出芽了么?她若知道估计也得像您这般高兴。”

“新生命么,总是让人欢喜的。”钱多多喃喃道,尔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望向小李子,笑说,“李铁,你这样的年纪,在寻常人家是不是也该考虑成亲了?”

骤然听她正而八经的唤自己的全名,李铁愣了半会儿,突地脸红耳热了起来,慌忙摆手道:“不急不急,姑娘都不急,我也还早。”

钱多多“噗嗤”一笑:“嘁,你这是在取笑我是个老姑娘么?”

“当然不敢……”小李子急得后背直冒汗,他们姑娘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来,不多话,也从不过问他们底下人的事儿,像是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来。

缘何几日,不一样了……明显欣喜极了,话也多了。小李子低头瞧了瞧土壤里并不太起眼的几撮芽苗,黄绿色的,瞧不出来与平常的种子发芽有何区别。

就是这样的寒冬凛冽里,前几日雪刚刚融化,它们也能冒出头来,着实不易。

“小李子,你瞧我成日在屋子里窝着,懒懒散散的,当真就不理这世事了么?”钱多多瞥了李铁一眼,挑明道,“那姑娘,寻个合适的时机,你带来,给我瞧瞧。”

约莫是今日心情好,钱多多一直含笑盯着李铁,李铁埋着头,一双大掌轻轻拍着自己的后颈部,像是极害羞。

这个如铁一般的汉子,明明从前还是个孩子,如今都能谈起婚事了。

李铁微微转了转头,难得在清晨的后院里见到自家姑娘的身影,她此刻半蹲在地上,仰着头,面上亦是难得明显的欣喜之情。

有淡淡的阳光折射在她脸上,显得那里的肌肤格外剔透白皙。那一双眼,生得并不十分大,此刻迎着朝阳,却显得熠熠生辉。

李铁拍着后颈部的手不由得改为摩挲,尔后才极难为情的开口嗫嚅道:“我怕姑娘您瞧不上,耽误了您的时光,还污了眼……”

钱多多双眉一竖:“瞎说八道!李铁,那姑娘……以后那是你一生的伴侣,自然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不管你是自谦抑或因着别样的目的,都不可在人后这样低看了她!”

见自家姑娘难得生怒,本就紧张的李铁越发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我本是瞧她可怜,自小便没了爹妈,算是与我同病相怜……我不一样,我还有您和刘婶儿,她……她长至如今,连个名儿都没有……”

“为何会连个名字都没有?”

“自小便被遗弃在山野里,被一个又哑又聋的奶奶拾了去……就这般养大了,儿时只会鸟叫声、蝉鸣声……”李铁突然住了嘴,钱多多一倾身,小半刻后,才发现刘婶儿从回廊处行了过来。

她不由得多看了眼李铁,微笑低声道:“嗯,不错,修为又长进了。”

刘婶儿走近了后,才发现其身后跟着对面的马叔。

钱多多皱了皱眉方才缓缓起身。

李铁瞧了她一眼,神情一顿,立即挪至她身前,跟护鸡仔似的。

钱多多失笑道:“勿须这般刻意……”

李铁一动未动。

那边刘婶儿和马叔已然走至跟前来了,突地,刘婶儿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向前跑了好几步:“发芽了呀!真的是发芽了么?”

钱多多不由揉了揉眉,明明最开始都是极端庄自持的人儿,跟在自己身边不过待了五六年……

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太过随和懒散了些,才导致这般御下不严。

一欣喜无状,一戒备至极,内心活动全刻在脸上。

小时候,她曾跟乐乐说:“待我日后有了随从,我得将他们培养成最最内敛之人,喜怒不形于色。任他内里惊涛汹涌,外表温文尔雅,谦和有度……”

突地,她想到了那一日的许公子……

蓦然顿了神,瞧向马叔,那边马叔却不甚在意,含笑盯了刘婶儿好一会儿才回神,微赧着向钱多多打了声招呼:“钱姑娘安好。”

钱多多点了点头,回应道:“马管家,近日可还好?”

“前两日刚把手里的活儿忙完,一切都好。”马叔不由微笑了起来,视线被刘婶儿面前的土壤吸引了去,挑了挑眉,惊道,“还真能在这样的寒冬天里发出芽苗来!”

刘婶儿接过话茬:“前几日我还说,这种子估计得来年春发芽去了。马叔说不可能,今年冬天必能长出芽苗来的。”

“哦?马叔为何能这般笃定?”钱多多不得不惊诧问道。

“此包花种是家主嘱咐特意赠与姑娘的,说是务必在开春前下种。想着钱姑娘平日里较为随性,我便同刘婶儿说了,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不曾想刘婶儿说姑娘当即就下了种。为此事我还特意去知会了家主,问是此时下种可会生芽?那牙胚怕是难免会被冻坏了去……”马叔顿了顿,接着笑道,“谁知家主说,只要是姑娘下的种,何时都会生芽。”

“为何?”钱多多追问道。

马叔摇了摇头:“为何,家主便未多言了,他那会儿正凝着神,像是在沉思,我便也未追问。”

“难怪,前几日我去翻看自己种的那一溜儿种子,连影子都未瞧见。”刘婶儿接个话茬,突地打了个激灵:“话说你们家主那模样,一瞧就是极不好惹的人物。要是我,可是一句话也绝不敢多问的。”

钱多多不由看向刘婶儿。

刘婶儿起身拍了拍胸,继续说,“那一日,姑娘出门那次,大雪纷飞那一晚,他与另一位先生,应是他的随从,就站在院门外。那个随从倒是极为和气,还对着我点头打了个招呼。可是他们那家主……就跟被风雪冻住了似的,双眉蹙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光景模样。”

马叔不由笑了起来:“第一次见,我也怕他,后来才发现,常先生是最好相处之人。在他手里做事,不多言不多事便行了,再加上他一月不过来一两回。于我而言,做好分内事便可。”说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难得打开话匣子的马叔突然住了口。转而向钱多多拱手道,“今日,我是来请钱姑娘的。”

钱多多一脸犹疑。

“先生早已请至府上,此刻正候着呢。学琴的屋子也早已收拾好了,另外还要添置什么,家主……常先生说,待姑娘去了,问姑娘的意见即可。”

“学琴?”

“哦,不对,是琵琶,先生说同姑娘早已约定好,每日至府上学琵琶,课时不多,一个时辰即可。”马叔顿了顿,“另外姑娘可还有什么感兴趣的,想学的,一并与马某提便可,我这就下去安排。”

钱多多神色一凛,严肃道:“马叔,我与您认识的时间怕是更长些,你可曾瞧见我有何上进之心?莫说学艺了,便是这书,我都不愿翻看几页。府上的常先生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未与其约定过,要至贵府去研习琵琶,更妄论其他了。”

“这怕……”马叔不由拧了拧眉,明明前两日常先生说得极其笃定才是,为何钱姑娘这边却是非常不愿的样子。

那边刘婶儿朝着他使劲儿递眼神,这钱姑娘,相处了好几年了,是从不露脸也不多事之人,像马叔这般在江湖上浸淫了几十年的管家,自也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怒了不好对付。

“既如此,怕是其间有何误会,我自去请示家主。”马叔只得微微低头行了个礼,便朝外退了出去。

“小李子,替我好生送送马管家。”钱多多尚未落音,李铁便随着马叔的身影而去了。

钱多多转身瞧向刘婶儿,刘婶儿心一沉,立即低头道:“姑娘,奴错了!我本以为,马叔是熟络之人,便擅自请入院来……”

钱多多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今日且算了。刘婶儿,即日起,平时便将院门关了吧。所有访客,一律向我通传之后方可进来。另外……”说着她转头瞧了瞧土壤里隐隐约约可见的黄绿色,到底沉声道,“这宅子还是来年再买吧,等过了这一期花季再说,来年低些价转给乐乐……别让其他人上门来瞧了……”

刘婶儿欣然应允道:“不止姑娘,奴也是极想瞧瞧这姑娘一种,何时便能抽芽的花儿来……”

钱多多听了,随意一瞥,刘婶儿立即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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