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返回麒麟剧社的路上,牛富田问东方如涛:“二少爷,天凉了,秋收也差不多了,我看有人都打算种麦了。今年咱还出去不出去唱戏了?”
“日本人左一个大捷,右一张喜报,东西南北都是他们的地盘。咱戏班子现在满打满算就十来多个人,还有几个女孩子,咱到外边去,兵荒马乱的,也不放心她们啊!再说了,老百姓都人心惶惶的,又会有多少人请咱唱戏呢?我看咱还是在漯河待着吧。”
“那也中,”牛富田笑了笑,“有你跟田中太君这个老交情,咱戏班子的人就是待在漯河也饿不着肚子。年前不出去就不出去吧,等以后太平了,咱再出去唱戏挣钱。”
“牛师傅,我累了,我不想再唱了。”
“你这几天连轴转,肯定累得慌啊,回去以后好好歇歇。你不想唱也不中啊,等小虎、史锐、白兰、白云他们一个一个都成了顶梁柱,咱再买几个小孩,你就管歇歇了。”
停了片刻,东方如涛轻轻问道:“牛师傅,你说日本人会永远占住咱们这儿吗?”
“这个我说不了,”牛富田笑道,“你们学问人应该比我这样的大老粗看得远啊!”
“咱们中国人要是都拧成一股绳,还能打不过日本人吗?”
“这个肯定能啊!”牛富田说道,“我听说咱们的人比日本人多得多,要是俩人打他们一个,旁边还有人拿衣裳哩!”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了西门。看门的几个警察都认识东方如涛,没有跟他们要良民证就放他们出了城。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麒麟剧社的大门外。
牛富田喊了两声,李忠信过来给他们开门。二人站在甬路上又聊了几句,然后就回屋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上午,东方如涛独自一人离开了麒麟剧社,他到大街上买了几包点心,就雇了一辆黄包车去了南关。
黄包车夫把东方如涛拉到米村外的一个路口,如涛下了车,他让车夫在那儿等着他,然后就拿着几包点心去了村里。
不一会儿,东方如涛来到了米金铎家的大门口。如涛喊了一声,一个小伙子前来为他开门。
“你不是那个唱戏的嘛,你找谁啊?”小伙子问道。
东方如涛点点头,“我是东方如涛,我来看看香兰的母亲,那个婶子。”
“那你进来吧。”
东方如涛走进院子,看见汤氏正披着一件棉袄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她的旁边坐着一位缝衣服的小媳妇。看见家里来了陌生人,那个小媳妇起身进了堂屋。
走到汤氏的旁边,东方如涛笑道:“婶子,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汤氏看见东方如涛,很不高兴地说:“我还没有死。不让你到俺家里来,你咋又来了?你赶紧走吧。”
东方如涛把几包点心递给那个小伙子,“你把这些点心替婶子收下吧。”
那个小伙子接过几包点心。
汤氏嚷道:“二彪,别要他的东西,让他赶紧走!”
“婶子,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说完,东方如涛跪下给汤氏磕了几个头,他抬起头双目含泪,“婶子,你老人家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如果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再来看你。”
“你赶紧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汤氏哭喊道。
东方如涛站了起来,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银元放在汤氏面前的地上,“婶子,这点钱你留着买些吃的。”
“我不要你的钱!二彪,赶快把这个人赶走,我不想听见他说话!”
小伙子对如涛说:“唱戏的,看看你把我大娘气成啥样了,你赶紧走吧!”
东方如涛深深给汤氏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如涛走后,汤氏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又想起了她心爱的女儿香兰。那个小媳妇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以前听二彪的亲娘跟她讲过东方如涛和米香兰的事,她劝慰汤氏道:“大娘,你别哭了。那个唱戏的拿着礼物来看你,还给你送钱。你让人家走,他就走了,你就别再哭了。”
汤氏慢慢停止了哭泣。从她内心来说,她已经不再恨东方如涛。米香兰死后,在每年春节到来的前几天,牛富田总会给他们家送来一些钱。她心里清楚,这些钱是东方如涛让牛富田来送的。汤氏不愿意见到东方如涛,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是因为他使自己想起香兰,这是她心中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啊!
几天后的一天下午,陶友谅又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麒麟剧社。
东方如涛和房海正在院子里的一块空地教春光他们几个唱戏,牛富田给他们拉弦子。看见陶翻译官来了,东方如涛就让春光他们几个散了,又让秋收去泡茶。
东方如涛和牛富田和陶友谅一块来到大客厅,陶友谅一坐下就眉飞色舞地对他们说:“昨天上午,有一个贼头贼脑的人在田中先生家附近转悠,田中先生家的几个宪兵就把他抓了起来。审问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还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今天上午,宪兵队就把这个人枪毙了,人头就挂在了北门的门口。田中先生心里高兴,说得庆贺一下,就让我来请你们去他那儿唱几段。”
“听你这么说,那个人在田中太君家附近转悠,肯定是没安好心啊?”牛富田说道。
“那当然了,他要不是心里有鬼,咋会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啊?”陶友谅笑着说。
牛富田又说:“那就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儿来的了。”
“还会从哪儿来啊?肯定是从黄泛区来的共产党的游击队!他们就没有想想,皇军把国民党几十万的部队都打跑了,游击队又能把皇军咋地啊?”陶友谅得意地说道。
“那是,那是。”牛富田笑道。
陶友谅又接着说:“我听田中先生讲,广川县的皇军吃过游击队的亏,那些人都是草包。十天前,田中先生派兵到黄泛区扫荡过一次,打伤游击队的几个人,还烧了他们一些营地。他们是想来报仇,没想到派来的探子就被抓起来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