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白之恒因说自己的梳妆盒旧了,央求听言重新为他定一个。
听言宠他,自然百般答应,即刻吩咐了工部岑尚书督办此事。
岑尚书深知听言对白之恒的宠爱,便严格按照制度做了个符合他位份的梳妆盒,精美大气,非常好看。
可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姚侍君耳朵里,他心中十分不快,明明是他先进宫,结果被白之恒后来居上。
是夜,等听言来他寝殿的时候,便将此事说了,表明自己也想要个梳妆盒。
“圣上人家的那个也旧了,你就偏疼白哥哥。”
姚侍君相貌艳丽,他这一撒娇,听言看的心都化了。
“小醋坛子,不过是一个梳妆盒而已,至于吗?”
姚侍君立刻瘪了嘴,差点要哭出来。
“明明人家伺候圣上更久,位份不如他也就罢了,如今连个梳妆盒,圣上也要偏袒他。”
听言朝他伸出手,“好了好了,寡人再让工部做一个就是。”
正如他所说,的确是他伺候听言更久。
而且听言还封了白之恒为贵君,她心里对姚侍君也是有些愧疚的,毕竟都是伺候自己的人。
姚侍君闻言,面上立刻换了笑容,“多谢圣上!”
听言搂着他的腰问“就一句多谢吗?”
姚侍君吧唧在听言脸上亲了一口……
两日后。
听言正在陪着白之恒看花,一个宫人来报,说姚侍君身子不舒服。
听言皱了皱眉,她好不容易抽出空来陪白之恒,结果姚侍君这会说身子不舒服。
她要是离开,岂不失信于他?
白之恒道“圣上就去看看姚弟弟吧。”
她这才道“那寡人得空再来陪你。”
到了殿内,却发现姚侍君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听言坐到床边,问“你怎么了?”
“圣上不必挂念,反正妾身也是没人在意的,不如死了算了。”
“说什么傻话,到底怎么了?快告诉寡人。”
姚侍君这才犹犹豫豫的指了指梳妆台。
听言拿起来看了看道“这盒子很精致,并无不妥。”
姚侍君便小声啜泣起来,“为什么人家的跟白哥哥的不一样?”
听言解释道“工部也是按照位份来做的。”
在南国,衣食住行,许多方面都有规矩。莫说在宫里,就是外头的平民百姓也有诸多忌讳。
姚侍君闻言,哇哇大哭起来,“人家明明比白哥哥还早进宫,圣上,圣上偏心……人家位份低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梳妆盒,我看,哪里是位份的事儿,是你们都瞧不起我……”
他一哭,听言便想起之前种种,忙哄道“好了,不过是个梳妆盒而已。明日寡人上朝时,让她们给你做个跟白贵君一模一样的。”
“真的?”
“国主怎可戏言?”
姚侍君这才破涕为笑。
然而问题也来了,因为这岑尚书正好是个性子刚直的,为人相当顽固。
这不,第二天上朝,听言跟岑尚书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被岑尚书当场拒绝。
理由是,礼制不可废。
听言在朝堂之上,被臣子公然拒绝,感觉伤了自尊。
她强压下心底的愤怒,道“礼制也是人定,不过一个梳妆盒而已,况且他是寡人心爱的侍君,岑尚书未免太不知变通了。”
岑尚书道“国主对臣子,上对下,都自当有个规矩,任是谁都不能僭越。否则,国将不国,臣将不臣。”
“放肆!”
听言大喝一声,众臣慌忙跪下。
司马实道“岑尚书刚直不阿,望圣上勿怪。”
听言道“朝堂之上,竟敢公然顶撞寡人,这就是僭越!”
岑尚书道“臣不过是”
张丞相道“岑尚书一时失言,望圣上开恩。”
她及时打断了岑尚书的话,免得她再说出什么以下犯上的话来。
如今的听言可不是先任女皇听嘉,对朝臣能有诸多包容。
国主亲吴相一派,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她自然不会去撞那个枪口,平时也只管做好分内事而已。
若不是因为她本人对岑尚书很赏识,不舍她被问罪,她是不欲仗义执言的。
见张相开口,一部分朝臣也跟着求情。
“望圣上开恩。”
听言把目光放到了吴相身上,她道“对这等以下犯上的朝臣,吴相以为该如何处置?”
“回圣上的话,作为臣子,以下犯上固然不对。不过……岑尚书也算忠心,望圣上酌情处罚。”
一开始,听言还害怕吴相帮忙求情,待听到后面的话她才松了口气。
眼下她登位不久,正是要立威严的时候,奈何众臣行事有条不紊,故而没有理由。
今日因姚侍君的一个梳妆盒子,引出了这一幕,倒是个好机会。
听言道“吴相言之有理,寡人念你忠诚,就罚你在天牢禁闭一个月,以儆效尤!”
众臣皆惊,没想到岑尚书会被处罚的这么重。
但她们亦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她们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新皇呢?
随着沈女官的一声“退朝”,早朝到这里就结束了。
司马实出去的时候,吴相叫住了她。
“司马尚书请留步。”
“丞相有何指教?”
“无事,说说话,司马尚书不会不给老臣这个面子吧?”
“丞相言重了。”
司马实略落后于吴相一步,二人不疾不徐的一道往宫外走。
“司马尚书似乎很热心。”
司马实知道,她这是说自己刚刚帮岑尚书求情的事儿。
“大家同朝为官,理当相互包容。何况女皇圣颜大怒,作为臣子也该适当的劝谏。”
“司马尚书好口才。”
吴相这句话说的颇为平静,她神色也很平静,但一双眸子里却是渗出了丝丝冷意,这冷意令人战栗。
很少有人愿意跟吴相对视,因为她们都不喜欢看她的眼睛。
“不知司马尚书如今是站在哪一边的?”吴相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
司马实道“自然是站在女皇那一边。为人臣子,定然要效忠于圣上。”
“哼,我看你是一点都不忠!”吴相突然停下脚步,冷冷道。
“丞相何出此言?”
“张丞相母女两个,原先跟谁走的最近你难道不知道吗?”
司马实老实道“谦王。”
“既然如此,为何要帮她们?”
司马实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刚刚的话,略想了一想,便道“在下只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出了有损女皇的天威的后果。所以在下并非是帮着某一个人说话,只是尽自己身为臣子的义务罢了。”
“哈哈哈……”吴相突然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司马家的人。司马尚书,改天一起喝茶?”
司马实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她眼看着吴相的背影渐渐消失,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如今,她成了“听言一派”的人,还是前凤君凌越极力推荐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快就当上了尚书。
原本,她是因为自家妹子叫她帮助听泉,她才来考科举的。
她即便不信任听泉,也会信任自家妹妹。
所以,哪怕在中举之后,被大皇女盛情相邀,依然坚定的拒绝了。
可有一天夜里,妹妹告诉她,计划有变,要她去投靠大皇女。
言辞坚定,不容拒绝。
因此,她又不得不放低身段,去接洽大皇女。
本以为对方会嫌弃她朝三暮四,结果很意外的,对方反而很器重她。
并且告诉她,做人应该顺势而为。
她被册封为礼部尚书,比起其他几部,稍微边缘化了一点,但以她刚中举就有如此的提升,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只是眼下谦王被派到了江州,这京城里除了自家妹子,竟是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虽知道张丞相等人亲近谦王,可她如今是大皇女的人,是断然不能与他们接触的。
今日朝堂之事,她的确是有感而发,她敬佩岑尚书那样的人。
从前归隐山林,倒没有这许多劳什子事。
起码不必事事提防,说话句句揣测。
她总算理解了先祖为何放着高官利禄不要,非得隐居深山。
红尘中繁华多,烦恼也多。
她叹了口气,兀自走向玲珑社。
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刚到玲珑社,另外也有一人到了这里,这人正是辞官多日的张之尘。
“司马尚书。”张之尘朝她微微点头。
司马实道“张小姐来此何为?”
司马空道“姐,张小姐是来取东西的。”
“哦。”
张之尘付过银子,道“司马尚书似乎很惆怅?”
“有吗?”
“你的脸上写着呢。”
司马实笑了。
司马空道“里面有桌子椅子,你们俩要不坐着聊?”
于是,二人进去,在铺子里坐了。
司马实道“还是张小姐自在。”
张之尘道“自在不自在,看的不是表面。心中自在,到何处都自在。”
司马实摇摇头,“可是人总是要被迫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感到非常压抑。”
她投靠了大皇女,虽然上面人器重她,但是一派的同僚们却私下看不起她,难免诸多非议。
她自幼生长在深山里,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况且她自尊心极强,不适应是难免的。
张之尘道“人活着,本来就不可以随心所欲。任何人,都不可以。”
“正是因为我们被这些东西约束着,所以世道才能太平,才能有秩序。试问,倘若人人都凭自己意愿做事,又谈何自由呢?”
“那如果有人诽谤你,又当如何?”
“她说任她说,我自行的端站的直即可。”
司马实沉默了。
张之尘喝了杯茶,道“司马尚书,在下还要去见舍弟,就先告辞了。”
她手里的簪子,正是为张之颜买的。
原先听忧说去西州,人多了反而不便,府邸也要人照看,故而只带了东承风前往。
张之颜跟王行则被留在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