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蒸腾,浴房内缥缈如仙境,水汽打湿了云狐的面颊,有一缕头发不安分的从帽子里钻了出来,黏黏的贴在脸上,听秦谧突然提及韦太妃,她摇头:“奴婢还未曾见到韦太妃。”
秦谧将头懒懒的躺在浴枕上,蜜合色的中衣浸了水,服服帖帖,坚实的胸膛一览无余,云狐望了眼,连忙将头扭向别处,续道:“不过,奴婢见到一个神秘的女子,此人疯疯癫癫,但奴婢看,她的疯癫是假装而已。”
秦谧用湿淋淋的手抹了下脸,不知是身上的毒作怪,还是解药作怪,头有些昏沉,人有些疲倦,轻笑下:“你说的是沈霓裳?”
云狐不知沈霓裳是谁,但明白秦谧所指,便是自己见到的疯女人,她心底喃喃着,沈霓裳沈霓裳……眼前是那细眉细眼细长脖子翩然如仙的疯女人,沈霓裳这个名字,与那个即使破衣烂衫依旧自带仙气的女子倒是绝配,也佐证了自己的猜测,那女人来头不小,否则日理万机的皇上怎么会知道呢。
“水呢?”秦谧微闭双目而问。
云狐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从木桶里舀了水浇在他身上,边问:“皇上知道此人?”
秦谧忽然笑了:“这么重要的人物,朕焉能不知道呢,她曾是韦太妃身边的宫女,多年前突然触怒了韦太妃,将其贬到掖庭为奴了,之后,她日复一日的疯癫起来,常常是一个人便将掖庭闹得鸡飞狗跳,几任掖庭令都因她而疼痛,不过最近她好像消停了很多,怎么,今天她又闹了?”
沈霓裳有没有闹云狐不知道,云狐到工坊的时候,只见识了沈霓裳冲出工坊的一刻,然后立马给孙保喜和狗福全制服,是以道:“闹是没怎么闹,不过大喊大叫几声,奴婢只是觉着她看我的目光异样。”
“水呢?”秦谧又催促起来。
云狐忙舀了水浇下。
秦谧哭笑不得:“你啊,天上不是伺候人的。”
本是无意间的打趣,云狐心头却陡然一刺,生而富贵,更被父母和兄长们宠溺,何曾这样伺候过人呢,即便在谍门,虽然苏玉妖和大小姐岳素贞左右看她不顺眼,有掌门岳青峰护着,她还是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婢女阿离更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又妥帖稳重,假如没有仇恨,她会非常快活的,可那仇恨像一颗种子,在六年前种下,便一日日一年年的长大,茁壮成参天大树,遮蔽了她所有的阳光,她的心里,唯有阴霾。
心思又飞了出去,黯然无语。
秦谧偏头斜了她一眼:“怎么不说话?”
云狐忙收回神思,撒谎道:“奴婢在想那疯女人,就是沈霓裳。”
秦谧未知是否信了,顺着她的话道:“假如真像你所言,沈霓裳看你的眼神怪异,只能说明她的疯癫是假的,她以异样的目光看你,或许是怕你这新任暴室丞为难她,或许是觉着如今韦太妃落失势,她到了替自己伸冤的时候,而你是从御前去的,她差不多想寄希望于你,也或许……”
戛然而止,目光幽微。
云狐见其突然不语,好奇的问:“或许什么呢?”
急于破案,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秦谧迟疑下,几分讥讽的口气:“或许你男生女相,看着别扭。”
其实真正想说的却是,你太过美貌,难免让人瞩目。
云狐撇撇嘴:“哪个太监又是器宇轩昂呢,去势的男人,还不如……”
自察失言,都怪成天同那些宦官们打交道,他们说的话,自己听进耳朵,这会子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去势这种话怎么可以当着男人说呢,顿时面颊处飞起红云,拼命的舀水,哗哗的兜头从秦谧脑袋上浇下。
秦谧给她这一阵暴雨般的伺候弄得差点喘不上来气,心知肚明她在心慌意乱,便替她调转了话题:“这个沈霓裳有故事,你可以从她这里入手,差不多能得知一些韦太妃的事。”
云狐不擅力气活儿,舀了半天的水有些累,借着回话的当儿,歇了歇:“是,奴婢记下了。”
秦谧似乎还想说什么,突然沉默,良久,方沉沉道:“朕一路将你从荆楚引到京城,便是因为这些案子唯有你才能查破。”
云狐佯装受宠若惊:“谢皇上信任。”
秦谧仍旧一脸严肃:“之所以叫你查,不单单是你身为谍人有此能力,更因为这些事或许关系到你……”
顿住,也是差点失言,本想说关系到你父亲,悬崖勒马,改口道:“关系到天下苍生,之前朕派的那些官员查来查去,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而你不是官,只是谍人,只要重赏,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完成差事。”
云狐不以为然:“皇上骗奴婢进宫,又交给奴婢这么多冒险的差事,可皇上从来没说给奴婢什么重赏。”
秦谧笑了下,极其骄傲:“你还怕朕会白白使唤你不成?你说吧,破案之后,你想要什么?”
云狐陡然而起了一个念头——我想要你……你的命,你给吗?
见她不语,秦谧扭头看来:“一时没想到?不要紧,等你想好了再跟朕说,但你要明白,这些案子,特别是投毒一案,你不单单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要抓紧。”
云狐低语:“奴婢明白,性命攸关,但皇上放心,那些解药起了作用,半月之限,不会再有。”
秦谧缓缓摇头:“朕担心的非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天下。”
云狐一震:“天下?”
秦谧神色凝重:“朕既然将这些机密之事交给你去办,不妨对你说实话,朕身为过继之子继承皇位,多少人觉着名不正言不顺。”
云狐忍不住打断他:“话不能这么说,奴婢听说,先皇虽是先先皇的亲生儿子,却不是嫡出,也非长子,可先皇还不是从先先皇那里继承了皇位,说到底天下是秦氏一族打下的,皇上亦是秦氏后裔,怎么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先先皇?这个叫法有趣,秦谧晦暗的心头浮现一丝亮光,道:“你倒是很会开解人,可魏王宋王梁王等人却不这么想,所以朕登基之前,这些皇族便早就联合起来,想夺了朕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