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之水虽然不多,也足够漫过云狐的脑袋,她连忙紧闭双目和嘴巴,闭气以防止水的灌入。
事发突然,搞不清秦谧意欲何为,然而自保是人的本能,且身为谍人,这种状况不是没遇到过,所以她在寻找可以反击的机会,于是佯装挣扎,双手胡乱抓着,趁机探寻秦谧身上的穴道,此处是死穴,此处亦是死穴,此处还是死穴……
万千念头快过闪电,两个人正严肃认真的谈论着三王之患和投毒之案,秦谧此举实在匪夷所思,假如他真想杀自己,不必等到现在,所以,此事蹊跷。
这么一想,她摸向死穴的手没有力击下去。
“皇上!哎呦皇上这是怎么了?”
是苏长礼的公鸭嗓,这个时候云狐也就彻底明白了方才秦谧怪异的举动,所为,大概就是听见了苏长礼的脚步声,是扮戏给苏长礼看的。
“朕怎么了?”
秦谧如梦方醒般,就在云狐承受能力到达最后的极限之际,把云狐从水中捞了出来。
终于可以张嘴呼吸,云狐大口大口的喘着,些许水灌入鼻子,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不知说些什么话合适,索性什么都不说。
苏长礼一边哎呦哎呦的惊呼着,一边将她拉出浴缸,又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水,旁边倒是有现成的手巾,可那是御用之物,奴婢碰不得。
云狐推开苏长礼的手,道了声:“多谢苏公公。”
然后转身向仍在浴缸中的秦谧深深拜下:“皇上,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以至于皇上竟想溺死奴婢。”
苏长礼一声断喝刺破云孤的耳膜:“你给我住口!敢如此跟皇上说话,你是活够了吧,君要臣死,臣必须得死,况你一个奴婢。”
云狐垂头:“奴婢现在是暴室丞。”
苏长礼啧啧摇头奸笑着:“哎呦喂,做官了,即便你做到丞相,你依然是个奴婢!”
云狐再没有言语。
秦谧手扶额头,身心俱疲状,目光茫然,似乎在极力思索方才之诡异之举动,想不明白,怅然而叹:“朕也不知怎么回事。”
苏长礼笑容满面:“皇上大概是累着了,这天下的事都由皇上一个人管着,哪能不累呢,奴婢这就替皇上更衣,皇上还是回寝宫歇一歇,然后奴婢再传太医。”
说着,殷勤过来将秦谧搀出浴缸,又拿来手巾替秦谧擦脸擦身子,忽然发现秦谧身上的中衣破了,皱了皱眉,回想方才的一幕,不觉浮想联翩,皇上最近冷淡宁贵妃,更从无对哪个宫女表现出暧昧之味,皇上和这个小翠子,差不多有问题!
没敢问,给秦谧脱下湿哒哒的衣裳,又亲自取了衣架上的干爽衣裳鞋袜还有金冠来替秦谧穿戴,一件件的,异常繁琐,见云狐在旁边垂手站着,喊道:“还不赶紧过来服侍皇上更衣。”
云狐应了,正待转身过来,秦谧一把夺下苏长礼手中玄色长衫迅速的裹住自己,因为,他刚刚是赤着身体的。
苏长礼忙道:“皇上,中衣还没穿呢。”
秦谧脸色微妙,吩咐:“朕有些口渴,你去给朕端盏茶来。”
苏长礼躬身:“奴婢遵旨。”
随即看着云狐冷冷道:“好生伺候着,杂家这就回来。”
云狐低头:“是。”
苏长礼刚想走,又不放心:“别冒冒失失的,手下有个轻重。”
云狐毕恭毕敬:“是。”
苏长礼指着玉石大案上的香炉:“等下为皇上熏一熏,这些是香料亦是草药,沐浴之后,毛孔打开,容易进入邪气,用香薰一熏,驱驱邪气。”
云狐又是肃手应着:“是。”
苏长礼还想啰嗦,龙颜不悦:“朕的茶呢!”
苏长礼慌忙道:“奴婢这就去端来。”
小碎步跑了。
云狐走至秦谧身前,垂头不看人,只道:“奴婢服侍皇上更衣。”
手刚触及秦谧的身体,便如给明火烫到缩了回来,猛抬头来看,发现秦谧情急下裹住身子的长衫敞了开来,她的手触及到的,是秦谧厚实的胸脯。
秦谧低声吩咐:“转过去。”
浴房阔大宏深,便显空旷,云狐似乎没听清楚,讶然:“啊?”
秦谧一手按着长衫双衽:“朕叫你转过身去。”
云狐又是微微愣神,终于明白之后,连忙转了过去,背对着秦谧,脸上火烧火燎,耳听衣裳窸窣之声,心口亦是砰砰况跳,鼓着气问:“皇上为何想溺毙奴婢?”
秦谧正在系玉带,淡淡道:“明知故问,你如果不了解朕的用心,为何不反抗呢。”
原来已经给他看穿,云狐牢骚道:“奴婢当然明白皇上的用意,如若不懂,方才奴婢就会点了皇上的人迎穴、风池穴、哑门穴、人中穴、晴明穴、太阳穴、神庭穴、百会穴……”
她如数家珍的,狠狠的说着。
秦谧已经穿戴齐整,绕至她面前,淡淡一笑:“你还会点穴,了不得。”
云狐心道,幼时随父学医,父亲特别教了她这个,点穴不单单可以治病,关键时刻也可以保命,不过她没有说,只道:“奴婢是谍人,出生入死,当然得会些自卫的手段。”
秦谧颔首:“朕从来都知道,江湖上那些门派绝对都有他们的过人之处,比如少林,比如武当,比如崆峒,朕可真不知谍门中人,竟也高手云集。”
云狐不屑于他的奉承,仍旧问:“奴婢只想知道皇上为何想溺毙奴婢,如果是为了在苏公公面前扮戏,皇上该事先暗示奴婢,省得奴婢措手不及,险些丢了性命。”
秦谧嘴角衔着冷笑:“暗示?如果朕给你暗示,你还会扮的那么像么?先皇病重之际,便是这样的喜怒无常,为了让那些人相信朕已经病入膏肓,刚刚,朕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者,朕心中有数,不会让你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云狐松口气:“谢皇上,奴婢真是吓坏了呢。”
秦谧却满不在乎的表情:“毕竟使你丢了性命,谁替朕卖命查案呢。”
自作多情了?云狐语塞,半晌方叹了声:“怪不得都说,伴君如伴虎,奴婢领教了。”
秦谧负手看她:“怎么,害怕了?”
云狐骄傲的扬起脸,没等开口,秦谧却突然沉下脸:“追随朕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九死一生,假如你不想再管朕交给你的差事,你大可以离去。”
云狐瞪大了眼睛,当初根本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替他查案的,是他施巧记耍阴谋,将自己诓进宫来,又以替父亲昭雪为诱饵,命令自己替他查案,现在他又这样说,是可忍孰不可忍,刚想说“走就走”,一抬头,见秦谧眸光闪烁,目有焦灼,然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秦谧忽然发狂的喊道:“你们都走吧,朕不相信任何人!”
云狐领会了,他,又是在扮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