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此时应当已是寒冬了,长沙却仍是花红柳绿的,上周爬岳麓山时,尚未看到枫叶红了。
看万山红遍,层林浸染,可这都到冬天了,到处仍是浓郁的绿色。
不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查阅之后才了解,《沁园春长沙》的真正创作时间,是在一月初。
婚礼现场离学校很远,却是在闹市区,思缪平日心情不好时,便会坐上半个小时的公交车,来这边逛街——说是逛街,其实就是漫无目的的游荡。
说不上喜爱这座城市,但这座城市足够的包容,可以包容各种各样的人,有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在拍照,有人在冬天光着脚跳舞,有人支起了音响在唱怪异的民谣,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城中心,这篇闹市区,好像是什么大型舞台剧表演,每个人都是观众,每个人都是演员,没人会在意你的举动,但你的每个举动,又都有可能影响到旁的演员的下一个动作。
思缪喜欢这种置身其中,却又置身其外的感觉。
很早就起床,陪老板娘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之后又跑前跑后地帮忙,婚礼上并没有吃下什么东西,此刻才觉得肚子很饿。
找到某间适合一人食的日式烧肉店,给自己叫上了一份牛肉饭,支好手机戴上耳机,边看剧边吃饭。
尽管婚礼开始的时间尚早,但思缪一路闲逛,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服务员们也开始收拾准备午饭,整个店里的客人,只有思缪和另一对母女而已。
那对母女坐的离思缪不远,“妈妈,扎头发,”小女孩应当也就两三岁的样子,穿了一身红衣,在妈妈面前一手尽力举着辫花,另一手轻轻抓着自己轻薄的头发。
“你坐好,”小女孩的妈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化妆镜,摆在桌子上,“你照着看,你得满意。”
思缪被她们吸引了目光,却也不好直愣愣的盯着人家看,好在小女孩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姐姐,你好呀!”很热情的打招呼,思缪忙把那口饭囫囵吞下去,“你好呀,”也回应她。
“姐姐,姐姐,”之后小女孩开始不停的喊思缪,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意图,出于礼貌,思缪在一旁,只得一声声的应答着,甚至无法抽出空低头吃饭。
“不好意思啊,她就是这样,喜欢谁,就会一直喊谁,”小女孩的妈妈帮她扎好了辫子,不好意思的同思缪笑了笑。
“喜欢谁,就会一直喊谁?”思缪跟着她复述了一边。
“是啊,她很喜欢你,喜欢谁,就会一直喊谁,”对方也再度重复了一遍。
思缪感觉被什么击中一般,想起高中联欢时,在后台频繁喊着自己名字的那个人,“綦思缪……綦思缪……”他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姐姐你看,哥哥,”小女孩指着窗外,突然说。
思缪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只在窗角见到一个离开的背影,准确的说,她只捕捉到离开的人风衣的一角。
可那一切却是那样的熟悉。
思缪起身冲出门去,环顾四周,没看见那个身影,只见到了汹涌的人群。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回到饭桌前,开始没有意识的进食,旁边的小女孩不再频繁的喊着她,母女两人来的比思缪早些,离开的也相对早些,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位客人。
“招待你的,”厨师长端着几串烧鸟放在思缪桌上,“吃饭要慢慢吃,细嚼慢咽,慢慢品味,这是送你的,好好享用,”之后微笑着离开。
原本在婚礼上就大哭过,嗓子里早就有些发苦发涩,是没什么胃口的,却收获了突然的善意,思缪又喝了半碗茶,开始认真吃饭。
下午没什么事,思缪放弃了打车,只抱着花朝着寝室的方向,漫无目的的走着。
想来若有旁人拍下这样的一幕,也是道好风景——一个穿着笨重羽绒服的女孩子,却妆容精致,抱着精巧的小捧花,眼眶却红红的,意识显然正在飘散,却也增加了几分清冷的气息。
思缪耳机里放着的是他曾经分享给自己的歌单,这人倒是好品味,省去了自己拼命搜索只为找一首好歌的麻烦。
思缪直走的脚酸酸涨涨,才跳上回校的公交车,上车前还左右查看了一番——今天走这一路,总觉得身边有人在跟踪她,只不过是大白天,在闹市区,所以没太担心。
公交车运行平稳,周五的下午,再晚些,这路上就会拥堵的不成样子,思缪庆幸自己上车的及时,将那些堵塞抛在身后,车上没多少人,她选在了后排的位子,裹紧了自己的衣衫。
这条公交线路的终点站正是思缪学校,车缓慢驶入站台,思缪从车上跳下来,裙角飘扬。
“嘿,綦思缪!”才走没两步,陈柏杨就开着车从后面赶了上来,“看背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的是诶。”
“巧啊,”自打上次医院出来后,思缪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见他。
其实在那次轰轰烈烈告白之后,陈柏杨就很少会出现在思缪的生活里了,大四一整年,他都选了出国交流学习,过年也没有返回。
今年,陈柏杨已经开始读大五了,医学院在这一年也搬了校区,离思缪在的主校区有一定的距离,日常大多时候都在医院实习,剩下的时间要为繁杂的课业和论文烦恼,忙得不可开交。
爱情从来都不是谁生命中的唯一事业,陈柏杨学习不错,一直都很被教授看重,常被委以重任,自然不像过去那般,时刻围绕着思缪转了。
“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上车,这不能停车,”他招招手,思缪为怕拥堵,还是拉开车门上车。
男生缓缓开车上路,从左手边递给了思缪一杯橙汁,“热的,慢慢喝,你想去哪?”
“我想回寝室睡觉,”思缪实话实说,这一天下来,早已疲惫不堪了。
“别啊,今天是圣诞节诶!你不是最喜欢圣诞节了吗?我定了餐厅,晚上江边还有焰火表演,我还有个小惊喜给你,”他说。
思缪轻轻叹气,不想扫他的兴,只能靠着车门,短暂的闭目养神。
“綦思缪,到啦,”陈柏杨停好车,又来帮思缪开车门。
是间很安静的意大利餐厅,应是需要提前预约,所以人并不多,服务生引导着两人到了包间,思缪将自己深埋在柔软的单人沙发里,许是过了劲儿,此刻已经感受不到疲惫了。
“午饭吃的有些晚,你别点太多,”思缪嘱咐他。
陈柏杨应允,在平板电脑上点好菜。
若只是当作朋友,没有负担的相处,两人还是有很多的共同话题。自打他回国后,却是还没有什么聊天的机会,这倒也算是个契机。
思缪倒是没有什么社交恐惧,她喜欢和人聊天,听天南海北的故事,听别人心里的话,总觉得这样可以更好的窥探这个世界。
饭后,陈柏杨又将车开到了江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应当是他的新发现,相比较江边拥挤的人群,这里观赏烟花既不会被遮挡,还可以在车里吹着暖风。
烟花一如既往的绚烂,长沙每周六都会在橘子洲头有焰火表演,思缪大一的时候还包含热情,每周都会跑来江边吹风看烟火,日子久了,却开始觉得没什么意思。
人总是这样,触手可及,就不懂珍惜。
“好久没来这边了,”思缪捧着热奶茶和陈柏杨说。
“这个位置不错吧,而且没多少人知道,”男生调整了一下座椅,半躺着看着远方。
“新发现吗?”
“也不是,只是一直没机会带你来。”
周围的确没有太多人,甚至因为距离的足够远,思缪几乎听不到烟花绽放的声音,也没有了置身人群的喧闹。
烟花绚烂,却又短暂。
陈柏杨侧身,身旁的女生眼睛被光填满,憧憬的望着天空,表情比往常要丰富一些。
“你今天真好看,”不知怎么,这句话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啊?”思缪这才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仔细回顾一下,刚刚可能有些小小的兴奋过头了。
焰火表演持续了二十分钟,表演逐渐进入尾声时,陈柏杨开始收拾调整座椅,“还有个小惊喜,应该还来得及。”
是被他安排的满满当当的一个夜晚,他说的惊喜,是一间精巧的小教堂,他们到达时,唱诗班刚刚开始演出。
思缪并不信教,却对这一切都抱有尊重的心态,安静的听,安静的看。
“其实不管是什么宗教,东方的西方的,这些正统的宗教,总有让人心灵安定的能力。你不需要去信仰他,只需要尊重,就能收获到你想要的东西。”陈柏杨附身,在她耳边小声说。
“收获到我想要的东西,”思缪跟着他,小声重复着。
“What a meaningless sense if losihough owning all of the world.”陈柏杨在旁边,配合着唱诗班的音乐,念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