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1 / 1)常春的庭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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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

阳光刺眼。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夏天。

室外热浪滚滚,室内也并不阴凉。马厩里,门罗默默地往马槽里叉了一堆草料,听着门外两位马夫谈论着前不久的后宫赏花会。

“哎,听说了没?前阵子长公主办的赏花会,出了件怪事。”

“原本陛下想让放在珍宝库的宝石牡丹也来凑个趣,可长公主说,哪怕再好看,假的还是假的。是不作数的,还不如拿集仙殿中庭的那株三色牡丹出来呢。然后陛下命人去寻那株牡丹,结果发现那株牡丹的叶子居然流出了红色的血!”

这还真是不吉利呢。门罗拭去脸颊上的汗珠,看着马探出头开始啃食草料,拿起水桶走出门。门口谈论正欢的马夫看到有人出来还吓了一跳,一看到是门罗,又转过头继续八卦了。

这群家伙。门罗瞥了他们一眼,走到不远处的井边。她把绳子系在水桶上,摇下手柄。身后马夫的议论依旧传进耳朵。

“陛下很紧张,坚决要求长公主取消赏花会。可是长公主不答应,坚持认为这是人为的。总之最后赏花会还是照常举行,结果就出事了。”

“听说是庐陵公主在赏花会上不好好赏花,跑去找皇太子吵着要骑马,结果被马甩下来了……”

坠马?按理说给贵人乘坐的马匹不都是选的性情温和的吗?那种烈马怎么可能带进皇宫啊?

“好在这马是陇西节度使进献之物,不是御马监出来的,怪罪不到咱们头上。否则可是要吃挂落不说,甚至会有可能掉脑袋啊。”

“不过这马到底怎么回事啊?别下次咱们这也出了问题,现在这节骨眼上,可是一点错都不能出呢。前几年那个万直美没有好好当差,惊扰了皇太子,整个御马监都被下了狱。所以我们才入的宫来伺候,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

“不过这也毕竟是陇西节度使进的马,如果是其他大臣,还不被刘公公给借机清理了。哪怕权倾朝野如刘公公,也不敢对外面那些藩镇兵油子下手。陛下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公主出事,此事本应由刘公公的内侍省来详查,但刘公公一贯鼻子比较灵,给贵妃娘娘卖了个好……”

听着马夫的议论,门罗打好了水,双手提着水桶往回走。经过门边时,议论的马夫转过头来问他:

“门罗,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次不是咱们的问题,可下次轮到又怎么办啊。那些贵人,一个伺候不好,我们就都得没命。”

门罗提着水走进厩舍,把水倒入水槽,默默地说道:“我觉得这匹马的看护肯定没有做好他的工作吧。既然是替贵人照料马匹,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他肯定没有一直待在马的身边。一般给贵人,尤其是女子的马都是特地选了性情温和的。会把背上的人甩下来的马不是没有经过驯服过,就是受了惊。

“他们肯定不会让贵人骑上没有驯服的马,那这匹马肯定是受了惊。马是极易不安的生物,能让它受惊的东西有很多……

“总之,轮到我们准备马的时候,得时刻注意周围有无让马不满的事物就行了。当然把马牵出去之前也得检查一下,有些人会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放针等利器呢。检查之后相关负责人都得画押签字,出个类似于外廷当值的官员轮换签字本就可以了。”

自古宫廷阴私,肮脏的是人,却让无辜的动物来承受其罪,比如用剥了皮的狸猫去换健康的婴儿……

马夫叹气道:“前者还好,多注意多安抚就可以了。后者可是防不胜防,谁知道哪里有人就对马具下手了。那个签字本又是什么,我们这些出身低微的人,都不识字啊。”

门罗不说话了。自己离家出走不久,她经常忘记很多常识,闹过不少笑话。而且加上自己正女扮男装躲在这里,生理上也有一些不知道的常识盲区,最近她通过不少跟头补了回来。刚才她就忽略了不少人根本大字不识一个,最多会写个自己名字。如果自己可以识文断字的消息传了出去,出了那么一两个有心人到处说的话,家里可能马上会知道她躲在这里,到时候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等事可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但是一味沉默也是不行的,会让人起疑。她不留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就是不知道这个到底是无心之过还是有人蓄意为之。前者不多说,后者可是涉及贵人,在宫中还是少提为妙。

“唉,现在就是不知道公主骑得那匹马会怎么样,出了这档子事,还能活下来吗?”门罗看着眼前喝水的马,喃喃自语地说。

“那你来调查一下原因吧。”突然一道女声传来。

门罗扭头一看,发现一位气质娴雅的女子站在马厩门口。她披着淡紫色绣有花纹的披帛、鹅黄色的上衣,显然是位高级女官。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门罗,显然听了很久了。两位闲聊八卦的马夫早就吓得闭上了嘴一溜烟跑远了。奇怪的是,女官身后没有任何随行。但看样子却又不像是下级宫女假扮的。除非她身负不适合公开的差事……

“我是侍奉王贵妃的尚宫,因庐陵公主坠马一事前来。刚刚在外头听到你那番话,娘娘也有着同样的想法。瑶光殿那边认为事情还是得查个水落石出,以防有心人大做文章。”见她愣愣地抓着水桶,女官颔首笑道,“我来之前已经和你们监正说要找人过去看看,过来的时候就感觉你已经有了些头绪,那太好了,你去换身衣服准备觐见娘娘吧。”

门罗暗骂自己怎么没注意隔墙有耳,跑的不够快。现在好了,多了一个苦差事,而且大概率涉及宫闱秘闻,自己不管查出什么都是麻烦事。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知道越多死得越快。有能力对皇族子嗣下手的势力肯定实力强大,自己不过一介小小马夫,贸然涉入其中可能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可是如今后宫没有皇后,统摄六宫的王贵妃也是不能得罪的。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逃避的好法子。

看着她磨磨蹭蹭的样子,女官开始催促:“快点吧,我们还得和监正回复,还得赶在宫门关闭之前觐见娘娘。时间紧迫。何况那匹马,还等着你去看护它呢。”

门罗叹了一口气,放下水桶,用挂在架子上的布擦了擦双手便起身前去更衣。在此过程中,她想了很多个法子,但是想起那匹马可能的遭遇,她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

门罗跟着女官出了御马监,想起刚才监正古怪的眼神,不免叹气。她可以想出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又无从分辨。

女官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放心好了,娘娘会保证你的安全的。只要你告诉娘娘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就成。”

门罗内心不爽,但是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能为娘娘排忧解难,是小人的荣幸。”

“什么话。看你一脸麻烦的表情,这句话听起来就好假啊!”女官笑眯眯地凑到她身旁,那张大脸越凑越近……

门罗毛孔倒竖极不自在,吓得一蹦老远:“你你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她用袖子掩住半边脸,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你,其实识字吧。”

卧槽?难道刚才自己说的混账话全被她听了墙角?还被注意到了那个细节?

“只有识字的人才会知道外廷当值官员的那个小本是签到表吧。”女官笑盈盈地说,仿佛就像世间恶鬼一般,“你是定安公家的人吧,我说对吗?”

完了,都暴露了。门罗心如死灰,想象着自己那个极品叔婶带着定安公府一帮打手气势汹汹冲上门来的情形。越想她心里就越发凉。

反正自己那点破事家里都知道了。那还不如……

“……就替你隐瞒此事。”

“?”耳边好像听到了某个词语,她停下了脚步,在恍惚中抬起头,发现女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偏着头看着她。

“如果你好好地替娘娘当差,我就替你隐瞒此事。”她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又重复了一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这女的好像不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不过也是,自己外表经过了一系列的乔装,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往脸上抹上不少的黑粉,也伪装了声线,走在街上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认不出。不过被知道了自己的出身,那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这个女人知道,意味着瑶光殿的那位王贵妃肯定也知道了。门罗抓了抓脑袋,决定先稳住她们,然后再想个一劳永逸解决的法子。

“……小人自当尽心尽力,不负娘娘所托。”

“好了,娘娘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尽快吧。”

***

瑶光殿密室内,烛影飘摇间,贵妃王氏静静地看着堂下伏跪着的男子。此人面色蜡黄、声音暗哑、畏畏缩缩。心中不由嘀咕着这人真的派的上用场吗。

身穿鹅黄色上衣的女官走上前来,深深行了一礼:“娘娘,人已带到。”

“很好。辛苦你了,素娥。”王贵妃没有看女官,转头盯着一旁架子上轮廓模糊的古董花瓶。

“不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女官谦恭地低着头。

王贵妃摆摆手,张素娥便低头站到她的身后侧下。王贵妃端起面前的茶碗,用盖子轻轻刮了几下,低头抿了一口。她手上的金玉镯子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华丽而炫目的光。

这个地方说是密室,其实也不过是瑶光殿内一个储藏室改造的小小空间罢了。这里光线昏暗,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靠近天花板的小小换气孔。哪怕是白昼也需要点起烛光照明。

“前阵子赏花会上发生的意外,你也应该听说了。不管真相如何,毕竟如今这三宫六院由我来统摄,那我就得给陛下一个交代。听说你对马,颇有心得是吗?”

“小人只是略懂,不敢当颇有心得。”门罗不敢抬头,盯着眼前丁香色绣着金线暗纹的裙角。周围陈设的影子在点点烛光下诡异地拉长,交织成深深浅浅的暗影。

“那就是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去查查这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你就找素娥吧。”王贵妃将茶碗放回了桌上。

“可是……”

“可是什么?三天你做不到?要延长?”王贵妃的脸在半明半暗间模糊不清。

“不,不是。小人只懂马,不懂其他。如果这真是人为,让小人查出幕后黑手……这,这,这恐怕不合适啊。请娘娘三思!”

“呵呵,只是让你查出是怎么回事罢了。我可没有指望你能找出幕后主使。你只要告诉我,那匹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可以了。”王贵妃居高临下地看着门罗说道。

“是,小人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门罗不敢抬头,跪在地上说道。

“娘娘。”张素娥出了声,“赏花会发生在后宫之内,公主坠马之地也在皇家园林之中,他一个外男,怕是不好擅入。”

“这有什么,提前和刘贞亮公公打个招呼,给他一件宦官服,”她撇撇嘴,“不就解决了吗?”

***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能妥善处理此事吗?”王贵妃望着不久前门罗离去的大门,单手托着脑袋问道。

“奴婢觉得可以。”侍立在旁的张素娥低头回答。

“为何?你真觉得他能查出事情真相吗?”王贵妃双手握拳,咬着嘴唇,“肯定有人看润儿不顺眼,想趁机废去他的太子之位。如果赏花会庐陵公主没有缠着润儿要骑他的马,坠马的就是润儿了。在这后宫里,我们母子俩周围都是敌人,我得想个法子……”

“娘娘请安心,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刚刚你带来的人,可信吗?如你所说,难道仅用定安公府的把柄就可以控制住此人?”

“奴婢查出此人是现在的定安公的侄子,上代定安公的独生子。自世宗皇帝以来,这些勋戚的世系已经不归皇家管控了。想想看,继承爵位的不是儿子而是弟弟。‘兄终弟及’居然越过了‘父死子继’,这怎么不让人浮想联翩呢。”

“有道理。”

“所以奴婢在引他前来的过程中稍加试探,果然此人神色惊慌,惶恐不已。奴婢便知,这就是把柄。而且此人在御马监的确颇为能干,御马监监正数次上表为其请功。因此,此人应当可以为我们所用。”

“但愿如此吧。不过一有问题他就是弃子。不可和他牵扯过多,也不能让他知道太多。让外男擅入后宫可是重罪,哪怕有我的首肯也会引起朝议争论吧。所以未免麻烦就让他扮成宦官了。”

“奴婢明白。来觐见娘娘之前便已和此人说清利害。不过根据此人平日行状,胆小怕事不说,只要稍加威吓,便可控制。”

“此话怎讲?”

“而且刚才奴婢稍加劝导,此人便愿意为娘娘效命。而且他身份低微,又因为得隐姓埋名,所以没引起多方注意,是个很不错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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