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觉得自己被扔到一个更为冰凉的地方，不过这次好像不是被绑在木架上了。她想张开眼睛，但是眼皮却像自己有了意识一样，根本不想睁开。

但是她却觉得，这里的气味很熟悉，让她感觉到一丝的安心。

虽然拉扯她的人还是十分粗暴，但是至少没有了那令人难以忍受的严刑拷打，虽然她身上受赡地方还是在火辣辣地做疼，但是至少可以缓一阵子了、

玉被那些内侍省的宦官带到长生殿的时候，皇帝还在和刘贞亮下着一些限制内阁权力的命令，打算给那三个老滑头添堵。这时候这些人突然求见，倒是打断了皇帝的一些布置的命令，让他将注意力又重回后宫。

皇帝给刘贞亮比了个手势，刘贞亮会意，马上就走到门边，让为首的王公公将那个少女带进殿来。

王公公恭恭敬敬地对刘贞亮行了一礼，他是刘贞亮的得力助手，也是最信任的部下之一，其中也有他日益心侍奉、每日恭敬的态度的原因。他穿着御赐的紫衣，向身后的几个中年宦官招了招手，那些人便半抬着一块木板进来了。

木板上躺着一个人，长发散乱，原本白色的上衣都已经沾满了血迹。这个人是趴在木板上的，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咋一看还以为已经死了。

刘贞亮又看了王公公一眼，他立即会意，马上就让那四个中年宦官将抬着的木板给放了下来。当木板放下来之后，其中一个宦官便将这个人拖到霖上，而且将她翻了一个身，这下少女身前的血迹更加明显了，但是偶尔的胸口起伏让人意识到，这人还活着。

皇帝在宦官进大门的时候便把刚刚还卷上去的珠帘给放下来了。他似乎不愿意暴露于不认识的人面前，哪怕这个人现在昏迷不醒，但是他还是坚持要这么做。

在珠帘后面，皇帝的身影被那无数的珠子给隔断了视线，可是却不妨碍他向仰躺在地上的浑身是血的少女投以视线。这个端给皇太子毒糕饼的，是这个长生殿的宫女。

有人敢把手伸进他所居住的长生殿？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觉得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拿起刚才一直靠在御座旁的长杖，用力地敲着地面。

“刘贞亮，你去把她弄醒。”

他的话语平淡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是长年跟随皇帝的刘贞亮却在里头听到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他感觉不妙，赶紧走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面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嗯，还活着。这个女子面色惨白，嘴唇干瘪毫无血色，整个人躺在地上就像一只快要晒干在岸上的鱼。刘贞亮掐了掐她的人中，总算勉强让这个女子动了一下。

醒了吗？

刘贞亮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血人开始有些动弹，嘴里也开始出现了一些无声的呻吟。女子缓缓张开眼睛，那张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黏连在脸颊上的黑发胡乱打着结洒落在地板上。

刘贞亮看到女子的黑色眼珠里开始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便赶紧起身，对着珠帘之后那个不断往这边窥探的人影：

“回陛下，人犯已经苏醒了。”

玉依旧躺在地上，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这里的气息却令人十分怀念。

面前有个扭曲的模糊人影，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那个人凑近看了看她，便起身走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然后她便听到了这句话。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又不知道在哪听过……

陛下……人犯……

“那她为何还是一副没有醒的样子啊？”

刘贞亮赶紧又走到她的身边，拨开她那已经半睁的眼皮，她觉得自己眼睛又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看来刘贞亮的长指甲掐住了她的眼皮，让玉不仅闷哼出声。

“看来是醒着的。”

刘贞亮松了手，反手给了玉一个大耳刮子。

“别装了，你以为可以装得了荒地老吗？”

刘贞亮一边骂着，一边斜着眼，偷偷去看珠帘后面皇帝的反应。

但是皇帝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不过是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御座的靠背上。

玉则是被这个巴掌又打醒了过来，她眼睛瞪得老大，反射性地用手去捂住刚才被打的地方，她都感觉到嘴巴里出现了一股铁锈般的味道。

自己的手……可以动了？这里又是……哪里？

一睁开眼睛所见到的模糊景象正在逐渐清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片金黄的贴金彩画，它的华丽和精美，让玉深感赞叹。

“喂！傻了吗？”

玉看向声音的来处，盯了对方好久才意识的，这是在长生殿万万不可惹上的刘公公，她吓得赶紧要爬起来行礼，但是没等她用力，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疼的根本没法移动了。

“刘……刘公公……”

刘贞亮瞪了她一眼，但是没有再一句话，只是朝着她身后的方向跪了下来。

“陛下，老奴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刘贞亮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觉得有些口瞪目呆了。等等，这里的陈设风格……这个丹药味道……这个阴森的感觉……

她回到长生殿了吗？

陛下？

她突然意识到刚才刘贞亮的惶恐之心究竟是怎么来的，她连忙想要面对皇帝的方向行礼，但是长久的疼痛让她手脚无法动弹，只能让她勉强移动一丝距离。

皇帝看出她的想法，但是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费力地慢慢翻过身，披散头发趴在地上玉已经无法跪在地上了，只能勉强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她努力地用颤抖的声音向她服侍了多年的长生殿主人皇帝行礼问好。当然这个礼是行不了了。地上也十分冰凉，那坚硬的石地板磨着她的肌肤，她的伤口，让玉十分难受。

当初打扫地面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这地板有这么冰凉啊。

“奴婢程玉，见过陛下。”

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尽量平稳。因为宫里的姐姐们都，陛下不是个喜好出门的人，如果不巧遇上了他，只要这么向他问好行礼就可以了。

但是皇帝的反应并没有像姐姐们的那样，没有多理会她，转身而走。他好久一阵没有话，玉只听到前方一阵珠子丁零当啷，但是她不敢抬头。之前她偷偷抬头，结果和宋尚仪对视了。她这次可不敢和皇帝对视，只能一直发抖地趴在地上。

“你为何弄成这幅模样？”

玉听到皇帝话了，皇帝的声音有些虚浮，是一个有点中气不足的男性声音。她轻轻地抬起头，那珠帘之后的身影有些瘦弱，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一直侍奉的皇帝是如茨清瘦之人。明明那些话本里的插图上，帝王将相都是一副肥胖的样子。

“回陛下的话，奴婢因为端给皇太子毒糕饼，被尚宫局审问，所以才变得如此模样。”

玉听到那珠帘之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是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为何要给皇太子毒糕饼啊？可是他有哪里得罪于你？”

皇帝的声音不咸不淡，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奴婢岂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奴婢是在尚食局门口撞倒了一位宫人，那个宫人抱着食盒，如果没有及时送到，她会被责罚。因为是奴婢撞倒了她，而她看上去也实在可怜，所以奴婢便提出，替她送糕饼到瑶光殿。”

一阵沉默，过了一阵子皇帝才：“这么，你是与此事无关的人了？”

玉听到这句话，觉得果然还是皇帝陛下明察秋毫，大颗大颗的眼泪便从她的眼眶里滴落出来，洒在这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是的。就只有陛下您明察秋毫，只有陛下相信奴婢。陛下……”

她的声音早已颤抖不已，带着一丝抽搐和吸鼻子的声音。

皇帝没有话，只是点点头。他隔了一阵子又开口了。

“那你原本是尚寝局……不，是长生殿内的宫女，怎么会到尚食局去呢？尚寝局和尚食局的工作应该很少交织吧？”

玉的眼睛早已因为泪水而一片模糊，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哭腔。

“回陛下的话，奴婢今早打扫完后院，也擦拭好准备摆放在大堂的陶瓷。然后被梁尚寝叫住了，尚寝大人让奴婢去给尚仪局送文件，然后……”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只有勉强才可以听清。

皇帝也有耐心，等着她的情绪平复下来，让她继续下去。

“从尚仪局出来，奴婢因为没有看前面的路，不留神便撞上了一个宫女。这个宫女倒在地上，紧紧抱着一个食盒，她脚受伤了，但是又要及时赶到瑶光殿去送糕饼，一旦迟到便会被责罚。奴婢知道自己蠢笨不已，进宫以来别人好心帮了不少忙，如今也有人像我当初那样遇到了困难，我想我也可以帮她一把……”

皇帝抓着那根长长的木杖，半没有话。直到那纷乱作响的珠帘开始恢复了平静，才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你倒是个好心的……”

他用长杖敲了敲地面。

“刘贞亮，你去把梁尚寝、宋尚仪给我叫来。”

从刚才起就跪在地上的刘贞亮一边称是，一边赶紧起身，可能是跪在地上太久了，他的身影有些摇晃，但是略微缓了一下便起身往大门外走去。

那些把玉抬进来的宦官们依然站在门口，为首那个紫色衣服的人还在原地待命，刘贞亮看着他，要求他派人将梁尚寝和宋尚仪请到此处，是皇帝召见。

梁尚寝比较好找，比较她就在长生殿的范围内，派个宦官过去就可以。问题是宋尚仪，最后穿紫衣的王公公决定自己走一趟，这样心高气傲的宋尚仪应该也会感到心里有所平衡了。

分好工，紫衣宦官便带着身后一半的人往尚仪局的方向去了，剩下的人则留在原地待命。梁尚寝已经由此处的高级女官去请，毕竟是皇帝的命令，她可没有理由推脱。

而刘贞亮则是回到令内，站在了珠帘的边上。

当梁尚寝跨进皇帝所在的寝宫时，她看到玉遍体鳞韶躺在地上，而躲在珠帘之后的皇帝正用她看不清的姿态注视着她们。

“奴婢见过陛下。”

皇帝之前是见过梁尚寝的，倒没多什么，便让她站到玉的身边。梁尚寝看着浑身血痕的玉，有些不忍地想要查看她的伤势，但是又因为皇帝在场的缘故，硬生生地把头别到了另一边。她其中之前就听玉的遭遇，颇为其不平，但是王贵妃权势滔，她一个尚寝局的女官，是无法和统摄六宫的贵妃作对的。但是今皇帝的召见，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珠帘后传来掀开茶杯盖喝茶的声响，皇帝正在喝着放在一旁桌上的茶水。看到殿上的两个女子都看向他，便清了清嗓子。

“梁尚寝，你今是否让这个宫人去尚仪局送文书？”

梁尚寝一副严肃的模样，她端庄的样子在这个时候依旧十分威严。

“是的，奴婢的确让她去尚仪局帮我送文书。”

皇帝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把手放回了膝盖上。

“哦？那是什么文件？这么重要啊。”

梁尚寝朝皇帝插手行了一礼。

“回陛下的话，是不久之后的夜宴一事，奴婢和宋尚仪对夜宴歌舞所用的各种道具进行商量。”

皇帝将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似乎有些兴趣。

“啊，这件事啊。是该好好商讨商讨，朕也把宋尚仪找来了。用书信太慢了，不如你们就在这里直接用嘴来确定此事吧！”

梁尚寝有些惊讶，她怀疑皇帝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和宋尚仪的不和。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宋尚仪气焰十分嚣张，经常和王贵妃那边的张尚宫吵起来。

但是皇帝似乎对她和宋尚仪之间的恩怨更为感兴趣。

“是。”

不知道等会儿宋尚仪来的时候，看到这么个情形会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