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城没有白日,但到真正的夜晚时乌云会散开,抬头便能看见浩瀚星月。
房间的窗户朝向阎城里围,沈长清坐在窗栏边,望着四通八达、华灯璀璨的长街,最里围是一幢幢庞大恢弘、灯火通明的建筑,听花阎楼说,那里是阎城主人的宫殿,阎城里所有的子民皆以他马首是瞻。
沈长清十分好奇,像这样一座混乱无章的罪恶之都,能征服这帮穷凶极恶之徒的人,究竟是怎样的?
“嘿!楼下那位美丽的姑娘!”
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沈长清抬头,见上面房间伸出来一颗脑袋,压着声音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少年朝沈长清挥了挥手,道:“姑娘,你现在方便吗?”
沈长清挑了挑眉,觉得莫名其妙,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姑娘!”少年不死心又喊了一句,然后回头看了看房间里,旋而道:“我被我绑架啦,你能救救我吗?”
沈长清闻言,再次看向少年,问道:“怎么救?”
见沈长清答应了,少年有些激动,抬腿站上了窗栏,道:“我跳下去你接着我!”
沈长清:“……”
少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只听见一声“我来了!”,上面就落下来一个人,少年伸手想要去抓沈长清,但沈长清往后避了开来让他抓了个空,就在少年以为自己就要掉下去摔成肉泥的时候,腰间缠上一根黑色的鞭子,一股力道将他撑在了半空中。
少年拍着胸脯安抚着自己即将跳出口的心脏,抬头见沈长清手里抓着鞭子的另一头,松了口气压着声音道:“姑娘你吓死我了!”
沈长清一把将人拉了上来,少年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咚’的一声把外面的花阎楼给惊动了,来到房门前问道:“长清,怎么了吗?”
少年惊讶,看了眼睛沈长清问道:“外面的是你夫君吗?”
听见里边有陌生人的声音,而且还是个男人,也不等沈长清回答便自顾把门拉了开来,见沈长清站在一边,地上躺着一名青衣少年,顿时多了几分警惕。
少年见状急忙站起身,双手放在身前十分恭敬地朝花阎楼鞠了躬,道:“抱歉这位公子,我不是故意闯进你夫人房间的。”
夫人?花阎楼听后,原本不悦的表情立马撤去,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摇着扇子道:“无碍无碍,相信你也是有原因的。”
沈长清瞪了花阎楼一眼,看向少年道:“我不是他夫人。”
少年的目光在二人脸上徘徊了一遍,恍然大悟:“哦~我明白明白,吵架了,理解理解。”
“我可以把你扔回去。”
女子冷漠无感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少年急忙摆手,讪笑道:“别别别,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沈长清转过身去不语算是默认了,再看向花阎楼,侧身给他让了条路表示也不拦着。少年朝沈长清作了几个揖道了几声谢谢,随即朝门口跑去。
就在他手刚触到门板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即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方便打扰一下吗?”
少年听后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四处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跑向花阎楼道:“这位公子,麻烦把我藏起来好吗?我是被人绑架的,现在他们又要来抓我了!”
花阎楼闻言,看向沈长清寻求她的意见。
这少年束冠上镶嵌的是黑金石,衣摆缀有水龙鳞片,腰间束的是条通体碧绿的龙锦缎,是用龙筋做的,水龙向来生活在寒潭深渊,莫说是猎就是见都极难见到,这少年能用这些东西做衣服装饰,不是少爷就是王孙,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种族的。
听外面人的声音也不像是强盗土匪之流,再者说了,没有哪个强盗土匪绑了人会来这种昂贵的客栈住宿,绑架要么是为财要么是为命,且这少年身上也没有勒痕伤痕什么的,听到门外人的声音只是紧张没有害怕,肯定不是被绑架的。
少年被沈长清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虚,心想这女子没有看穿他的谎言吧?
这时门外的人又出声了:“请问一下,有见到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吗?”
花阎楼来到门口拉开门,外面站着两名劲装男子,为首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稳重老练,身上萦绕着一股魔气,男子看到花阎楼的时候,露出了一抹疑惑的表情,但很快就掩了下去,道:“请问这位公子,可有见过一青色衣服大约十七岁的孩子?”
男子边说,目光边有意无意地往房间里面瞟。
花阎楼摇着扇子,脸上挂着一抹浅笑,道:“没有。”
少年躲在卧房的床榻底下,听着外面人的对话,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花阎楼把他给供出来。
眼前男子的脸上虽然挂着一副温雅可佳的笑容,眼底却无半分亲切,尽管一身红衣,却透着股疏离漠然,中年男子没有在男子身上察觉到任何的人气妖气魔气或神气,心想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阎楼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声音冷了几分,道:“看够了吗?”
中年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道:“公子抱歉,叨扰了。”
听到门外的人走了,少年赶忙从床底爬了出来,拍了拍手,面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抱掌道:“我在这多谢姑娘公子了!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沈长清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是什么人?”
骆平川笑道:“我乃魔族小王子,骆平川。”
花阎楼眉头忽蹙,看向骆平川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沈长清有些诧异,这少年浑身透着一股干净气息,一点魔气息都没有,长得也是一副白净俊俏模样,没想到居然是魔族的皇室。
骆平川被两道目光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其实魔族王子也没什么,不过是吃得好点穿得好点,拍马屁的人多一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沈长清轻飘飘问出一句。
骆平川打量了一下沈长清,道:“看姑娘浑身仙气缭绕,应当是仙宗之人。”
话音一落,骆平川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长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骆平川咽了咽口水,胆颤心惊道:“姑娘!你这,这,这是要做什么呀?”
“我乃仙宗弟子,斩妖除魔是我的职责,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不不不要杀我啊!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这是我第一次出魔界,我就是想来看看传说中的骨鞭而已!姑娘大发慈悲,只要不要杀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啊!”
“此话当真?”
骆平川连连点头。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必须拿一样东西来换。”
看到这,花阎楼再也忍不住笑了出声,随即就接收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当即收敛了。
沈长清接着道:“用你身上最值钱,最好看的一样东西来换。”
“啊?”骆平川心想,这姑娘是在打劫吗?摸了摸身上,发现乾坤袋没有待在身上,心里想着身上还有什么最漂亮最值钱的东西,突然灵光一闪,有了!
“最漂亮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啊!你把我给绑了押到我父皇面前威胁他,届时你要什么他都会给你的!”
沈长清面色一沉,手里的刀更往前了一分,骆平川感受到沈长清生气了,忙道:“别别别!我开玩笑的,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啊!你们也是来找神器的吧,我把骨鞭的下落告诉你们怎么样?”
闻言沈长清一顿,下一刻就把刀收了起来,道:“说吧。”
骆平川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松了口气说道:“这消息绝对独一无二!听说骨鞭现在正在城主的父亲鸿鹄老人手里,当初鸿鹄老人与城主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与城主断绝了关系搬出了宫殿,现在城里开了一间小铺头谋生。
后来城主几次三番向鸿鹄老人请罪,但就是得不到老人的原谅,为了能求得他原谅,经常把一些稀世珍宝往老人的小店铺里塞,但鸿鹄老人是个倔脾气,把城主送的东西都给扔了出去。后来听说骨鞭出世了,城主就派人去取了回来送给了鸿鹄老人。
这鸿鹄老人是个兵器迷,听到这神器是穷炉鼎炼出来的,立马眼睛都亮了!”
沈长清记得青鸾仙者跟她讲过,说骨鞭被一批来历不明的人马从肆天的手里抢了过去,原来是阎城的人动的手。
沈长清问道:“那阎城主是如何知晓骨鞭出世的?”
“自然是我父皇告诉他的,被骨鞭镇压的女魔头可是我父皇的故友。城主因为父亲的事情十分烦恼,经常去寻我父皇排忧解闷,于是我父皇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
沈长清:“既然是作为礼物赠送,为何这消息会传得沸沸扬扬?”
“自然是我们魔族传出去的,因为我父皇也想要那条骨鞭,所以才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好趁人多混乱的时候把东西给偷摸顺过来。这样既不破坏魔族与阎城的友谊,东西又到手了,两益兼得嘛。”骆平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长清听后彻底无语,虽说她没见过阎城主,但能作为一方霸主稳立,定是有手段有计谋的,且知晓骨鞭的人没有几个,只要那阎城主不傻,稍微一查就能够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且如果魔君对骨鞭有意,为何要将消息透露给阎城主,自己去拿回来不更好吗?还要这样多此一举。
“所以你是来偷骨鞭的?”
骆平川不认同道:“怎能叫偷呢,这骨鞭本来就是我们先发现的。只不过是我那个便宜父皇,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便宜给外人了,送给我也好啊。”
“所以你刚才说的全是你自己的计划,那两个抓你的人只是为了阻止你去捣乱对吗?”
骆平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糟了,怎么就把自己的计划给说出来了。
少年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沈长清接着问道:“所以你知道鸿鹄老人在哪?”
“那个,我……”骆平川吞吞吐吐做着最后一丝挣扎。
“带我们去找鸿鹄老人。”花阎楼突然道。
骆平川抬头,对面男人虽一派和颜悦色,却给他一种隐隐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心中悲愤嚎啕,原本见这姑娘长得漂亮又有仙气,以为是个好人才向她求助的,谁曾向竟是入了狼窝了。他堂堂魔族王子,还从来没有被人挟持过,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世间的险恶。
出了客栈,骆平川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上面是整个阎城的布局图,其中一个地方标了一个红点,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骆平川把地图颠来倒去,抬头一脸迷茫地对比着周围的道路建筑。
沈长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拿过地图看了遍,扫了眼周围,很快指出一条路道:“走那边。”
骆平川见沈长清临走前睨了他一眼,感觉受到了深深的鄙视。
弯弯绕绕,七弯八拐,就和骆平川觉得自己要晕倒的时候,沈长清停在了一间门面前,漆黑的招牌上用朱砂写着‘往生’二字,大门敞开着,屋里一片漆黑感觉阴嗖嗖的,在一片灯火通明与热闹中显得很是突兀。
骆平川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问道:“姑娘,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啊?”
沈长清把地图还给了骆平川,无意扫见旁边二楼站着两名男子,看似是在闲聊谈话,实则目光会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一眼。这时沈长清才发现,四周都是这种看上去无关紧要,实则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
这些人都不敢太靠近这间屋子,抢夺的欲望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时也在忌惮着鸿鹄老人是阎城主父亲的这层身份。
三人在对面找了个茶馆暂且坐下,骆平川依旧没摆弄明白那张地图,转来转去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转晕。
花阎楼晶亮的眼睛盯着沈长清,问道:“长清是否很想要那条鞭子?我可以帮你拿过来。”
闻言骆平川顿时竖起了耳朵,心里止不住地担忧。
沈长清摇了摇头,道:“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取。”
“可是,我听说这鸿鹄老人厉害得很,我不想让你受伤。”说着似条没有骨头的软蛇就要往沈长清身上挨去。
沈长清眉头微蹙,严声道:“坐好了。”
“好的。”
骆平川第一次见到一个大男人对女人撒娇,没想到这外表看上去矜贵温雅的公子,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惊悚似幻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多余,十分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地往旁边瞟。
这时,对面的往生铺里走出来一老者,一身麻布衣服很是朴实,满头白发却似孩童般扎成两团发鬃,两撇八字胡很是俏丽,下巴的胡须扎成了个麻花辩用一条红绳固定着。
老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砸了砸嘴插着腰站在门口看了看两边,而后回去搬出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无精打采地吆喝着:“寿衣棺材花圈,金元宝银元宝金童玉女,买一幅棺材送一对蜡烛喽……”
三人听完老人的吆喝后,难怪招牌叫做往生,原来是做死人生意的。
老人喊着喊着突然停了下来,从身后抽出一根骨鞭,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一边擦一边继续喊道:“买棺材送骨鞭喽,谁买得多送给谁!”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上前寻问:“老板说的可是真的?”
鸿鹄老人眼也没抬,很是敷衍地应了一句:“当然是真的了。”
周围的人立即涌上去争抢。
“我买一副!”
“我买两副!”
“都别吵,我买十副!”
“滚开我先来的!”
“先来的又怎样,没钱就滚犊子!”
鸿鹄老人已经被湮没在人堆里了,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唯聚在一起的人也越来越多,推推搡搡的有的已经动起了手来。
骆平川不由得替那鸿鹄老人担心,同时气愤这些人也太没教养了吧,对老人好歹也温柔点,这般硬挤过去万一把老人摔着了踩着了怎么办?
想着已经站起了身朝那堆人走去,大喊道:“哎哎哎!你们别挤了,排队排队懂不懂?!那个打人的放下你的拳头!万一把老人给挤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闻言,众人十分默契地停了下来,万一把鸿鹄老人给弄伤了,阎城主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活着出阎城的。
“咦,鸿鹄老人呢?”
众人纷纷低头寻找,很快往两边散了开来,地上除了一张被踩碎了凳子还有几只鞋袜,哪儿还有鸿鹄老人的身影?
“这儿呢这儿呢。”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沈长清转头,见鸿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原本骆平川的位置上,手里的骨鞭看上去很是死气,模样也跟她在那张画上见到的有很大出入。
察觉到沈长清的目光,鸿鹄老人斜了她一眼,道:“小姑娘,你也想要啊?”
沈长清没有答。
“这样吧,你们谁能用一件对等的灵器跟我交换,我就把这骨鞭送给谁。”说完嘿嘿笑了两声。
“可是您刚才不还说谁买的棺材多就送给谁嘛,怎么能突然改主意呢?”
要知道就算买下整个棺材铺,也不抵一件神器的分毫。
鸿鹄老人撇了撇唇上的胡子,不满地看向方才出声的人,道:“这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换就怎么换,管得着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