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里,向阳本想让白粤川陪陆晓雨回家,自己去陈强家家访。陆晓雨说自己也没事,况且怕向阳白粤川不知道陈强家的果园在哪儿,回家换了件衣服领着两人去了陈强家的果园。
在弥南乡,香酥梨是当地的重要经济来源,尤以亚溪河村为盛,几乎家家都经营着香酥梨的果园,若要让向阳两人在这漫山遍野的果园中去找寻,确实是费力,有了陆晓雨的引导,穿林过野也用了个把小时的时间才找到。
陆晓雨站在果园边上喊了半天,才听到一声怨气十足的回应:“谁啊?听见了听见了,叫起来没完了还。”说话间,一个身材壮硕的村妇扛着铁锹走了出来,正是陈强的母亲何凤英,陈强也和父亲陈二林抬着一根长木杆费力地跟了出来。见是向阳和白粤川,陈强欢叫一声“老师”,撇下木杆就跑了过来。陈二林那头还扛着呢,被陈强一撒手弄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绊倒在地上坐了个屁墩儿。
陈二林一看就是个憨厚人,出了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爬起来骂了孩子两句,赶紧上来跟向阳白粤川打招呼。向阳的话不假,陈二林何凤英都是梁明秀的学生,每年给学校送粮送物,数他家送得多,陈二林不忙的时候还会到学校帮着梁明秀维修维修教室干点零活什么的。
向阳接过陈二林递过的纸烟点上道:“陈叔,婶子,今天开学,陈强怎么没去上学啊?”
陈二林还没作声,何凤英就抢白道:“上学?上什么学?上学有什么用?识几个字会算个账不当睁眼瞎就行了。家里一大堆的活儿,都得靠人干啊,念再多的书能当劳动力使唤挣钱吗?向老师白老师,不是我说话难听啊,你们倒是念书念得多,还不是一样跑到我们这山沟子里来挣饭吃?”
这话一说出来,向阳和白粤川还没等怎么着,陆晓雨先着急了,上前说道:“婶儿,这话可不对,多读书就是长本事,长大有出息,不能让孩子窝在这山里吧……”
还没等陆晓雨把话说完,何凤英就气势汹汹地抢过了话头:“晓雨,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东家借西家借地过日子,我们可是起早贪黑拼死累活挣的辛苦钱。还说呢,你从你叔手里借的七百块钱也该还给我们了,都快一年了。再说了晓雨,你要不是当初被那个什么有文化有本事的人给骗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行了!”憨厚的陈二林一嗓子喝住了婆娘,赶紧安抚陆晓雨道:“晓雨,别听你婶子瞎说,她那破嘴你也不是不知道。”
陆晓雨脸涨得通红,紧咬住嘴唇,眼睛里已是溢满泪水,转过身去不再作声。
陈二林叹了口气道:“向老师白老师,按理说应该让孩子多读些书。可你不知道,这孩子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这家里种着地操持着果园,平时还倒腾点儿山货,我寻思让他回来帮着干点儿。唉,你们是不知道,从去年这果园的梨树不知怎么了,开始长虫子,忙活一年什么也没落下,再供他上学确实挺紧巴……”说着话,一层愁云笼上眉头,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开了烟。
向阳正琢磨着怎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白粤川已上前问道:“陈叔,我进去看看你的果园行吗?”
看似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向阳却突然明白了:白粤川是农学专业,派上用场了!连忙催促道:“对,陈叔,白老师大学就学的这个专业,让他给看看没准儿能想出办法呢。”
何凤英一脸鄙夷,倒也没阻拦,引着几人进了果园。白粤川也不待陈二林介绍,自己上手开始观察,攀树冠、摘枯叶、扒叶芽、撬树皮,最后又趴到地上刨挖了半天,弄得满头满身的枯枝败叶泥土。折腾了半天,白粤川拍了拍手上的土,转回身问陈二林:“陈叔,成果的时候是不是里面会有红色的小虫?”
这回轮到陈二林和何凤英吃惊了,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一点儿不错,十个里头七个都是这样,去年几乎一点儿都没卖出去。”
白粤川长出一口气,自信满满地道:“梨瘿蚊,这梨树是有了梨瘿蚊了。”陈二林何凤英抢问道:“那怎么办啊?”
白粤川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对不起,我学识浅薄,白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二十多岁了还得跑到你们这山沟里来挣饭吃,念再多的书能当劳动力使唤挣钱吗?”
这话忒损,把何凤英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陈二林也张了几下嘴说不出话来,回头狠狠瞪了何凤英一眼。
向阳憋着笑,在后边捣了白粤川一下道:“你还来劲了是吧?快说说怎么办吧,看把叔和婶子急得。”
陆晓雨也央求着白粤川不要再摆大爷的谱,赶紧倾囊相授。
白粤川觉得牛得差不多了,也替向阳自己和陆晓雨出了气,这才放下架子,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略一思索,“唰唰唰”笔走龙蛇,写了满满一页递给陈二林道:“就按照这个买药配药撒施,下边这几个是松土撒药的时间和标准。”陈二林接过来,何凤英也凑过来你,见满纸的符号数字,为难地问道:“白老师,这……这我们看不懂啊?要不你再给细致儿地讲一讲?”
白粤川想想也是,这一页的东西自己学的时候学了个把月,直接让农民伯伯一下子就能懂会干确实是难了点儿,把方才的恩怨放在一边,手把手地讲解起来。
陆晓雨一脸的崇拜与敬佩,对向阳道:“白老师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啊,对了,我家也种着果树呢,我也得跟着好好学一学。”
向阳笑道:“你不用学,你就在家等现成的就行,都是自己家的事儿,到时候老白肯定亲自上手就把活儿干了。”
陆晓雨被调侃得不好意思,白了一眼,笑着扭头不理向阳。
忙活了半天,终于培训完毕搞明白了。何凤英的态度明显来了个一百十度大转弯,热情地邀请几人到家里吃饭,还打发陈强赶紧去沽酒割肉。
向阳见时机已到,呵呵一笑打起官腔来:“陈叔,婶子,饭我们就不吃了,学校里还有课。陈强,你在家里好好帮父母干活,对了,今天晚上放学我让陆晓栓把辍学确认书给你们捎回来,你们在上边签个字学校就上报中心校了。”
何凤英还算聪明,听出了向阳话里的揶揄之意,忙不迭地赔礼道歉:“向老师,您可别跟我一般计较,我是个农村妇女,我……我见识浅。您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强子上学,将来像白老师你们一样有本事有出息。强子,你还干嘛呢?赶紧回去收拾书包跟老师上学啊!”
向阳和白粤川陆晓雨相视一笑,等陈强取来书包,同行回校。陆晓雨一直把几人送到小木桥,白粤川挠着脑袋道:“晓雨,家里的果树你不要担心,我明天后天课不忙我过来就收拾了。”
向阳冲陆晓雨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自家的事儿不用操心,老白惦记着呢。”
陆晓雨脸又红了,白了向阳一眼恳切道:“白老师,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种果树,你既然懂技术,知道怎么弄,就帮每家都培训一下吧。”
白粤川心里一暖,点头道:“行,我回去准备准备,白天大家都忙,明晚上我过来,给大家上个夜课,也省得一家一家去了。”
陆晓雨高兴地点头:“行,我来帮你通知,这回可帮了大家的大忙了。”
回到学校,向阳已然编排好了评书腹稿,见到楚娟就板擦一拍开讲道:“上回书说道,锦毛溜圆鼠白粤川与粉面桃花侠陆晓雨在亚溪河一见如故、暗送秋波、私定终身,约定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亚溪河一别,白少侠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苦于学艺不精,于是拜当世名侠人称‘玉树临风胜潘安、侠义无双武圣人’向阳向太阳为师。这向阳与白粤川名为师徒、情同父子。这一日师徒二人行至山间,恰遇野狼山黑风寨的土匪杜四儿调戏良家妇女,白粤川一见,顿时气炸连肝肺、锉碎口中牙,大喝一声‘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你家白少侠在此,拿命来!’三拳两脚打跑土匪杜四儿,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粉面桃花侠陆晓雨。离人相见、烈火干柴,当日晚间,由师傅主婚,两人就洞房花烛拜了天地,天为幕、地为席,荒山野岭成就一段江湖佳话……”
向阳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的添枝加叶胡诌咧,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楚娟笑得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叫疼,白粤川又气又臊又乐,苦于没长着向阳的六合七巧玲珑嘴卦九宫莲花舌,甘拜下风,翻箱倒柜找大学的书籍认真地备起课来。不过路见不平勇救民女、技惊四座智访辍生的壮举是抹杀不了滴,楚娟还是掂对了两个好菜以示庆贺和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