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提前通知李晚成友军部队要到其驻地做客，但当向阳几人赶到的时候，李晚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连影子都不见一个。在向阳再三电话催促之下，方千呼万唤始出来。几人一瞧，嗬！这哪里像前些时候那个西装革履的李老板，脚上泥点子斑斑，仔细一看两只鞋还是差班儿的，走起路来身上的尘土都冒了烟儿了，自行车的链条也被蹬丢，整个人看起来比向阳和白粤川还寒酸。

此次下山来是奔着求同情找怜悯来了，向阳吩咐除了楚娟要使美人计可以花枝招展外，大家要搞得破衣烂衫的。向阳把让楚娟给缝补的一条漏洞牛仔裤及时要回来，打扮得跟要饭花子似的。可此番见了李晚成，却顿时涌起一种要从兜里掏出钱来施舍的冲动。

李晚成赶紧把几人让进屋里，还围着楚娟左看上看好一顿打量，就差上手摸一摸该凸的地方是不是凸该凹的地方是不是凹。看罢，李晚成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样子向阳他们没欺负你，这小身材，这小脸色，这小皮肤，啧啧啧！”

向阳打着哈哈先入为主：“李老板生意兴隆啊！”

李晚成赶紧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作揖道：“向阳，打住，你小子一带来这一票人马，肯定是没憋什么好主意，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甭他妈给我戴高帽哄着哥们儿出血。”

向阳一笑：“李老板真是爽快人！”遂将筹集参演费用拉赞助的事情跟李晚成讲述一番。向阳口才极佳，引经据典声情并茂，连旁边一位食客都挑大拇指称赞，撺掇李晚成说这是福荫乡里泽被子孙的大善事，必须要做。李晚成说吃你的饭吧，那么大盘子羊肉堵不住你的嘴呢，脸扭成苦瓜模样，长吁短叹道：“哥儿几个，按理说你们瞧得着我，我责无旁贷，但兄弟现在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实不相瞒，我这资金出了问题，这个月员工工资还没着落呢。”

向阳奇道：“不应该啊，你这生意这么好，肯定赚得沟满壕平的，怎么资金链还出了问题呢？”

李晚成无奈地摇摇头道：“钱是没少赚了，但彭凯说有急用，把这阵子的流水全都拿走了，这地方是人家的，我也不好意思不给，再说盈利也有人家一半呢。我这现在周转都成了问题。”

向阳不死心，追问道：“老李，你有困难我不为难你，但你在这县城手眼通天，你给引荐一下，我们到别家想想办法。”

李晚成指着自己一身仆仆的风尘道：“你以为我刚才干嘛去了？我还想找找他们借点儿口粮呢，除了那些有生意往来的还肯让我赊点儿菜肉什么的，别的我是一分钱没借到。这我也能理解，都不容易。要不你看这样吧，等你们演出的时候，学生从我这儿过路，我免费管你们打尖吃饭，也算我尽了一份心了，行不？”

见李晚成不像有假，向阳也有些泄气，也不禁替李晚成着急，问道：“那你没找找别人，没问问小乔什么的？”

“我装修店面的时候已经从小乔那里拿了五万了，还没给人家还上。哎，对了，你守着财神爷，怎么不找找小乔，顺便也再帮我借点儿呗，我实在是张不开嘴了。”

向阳摆了摆手道：“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我就是再苦也不靠女人养活着，挣来什么我吃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即便造不了福也不去造孽，是真名士自风流。”

李晚成撇嘴道：“向阳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唐伯虎了？有能耐你闲时写副青山卖，别使人间造孽钱。”

李晚成无意的一句话，向阳听了却有茅塞顿开之感，眼珠转了半天道：“哎，你们说我卖字赚钱如何？卖字翁，挥毫泼墨闹市中，满面风尘有菜色，两鬓苍苍十指青。卖字得钱何所营？送我学子把台登啊把台登。好主意！李晚成，借你桌椅和店门口一用，开张做生意！”

大家一听面面相觑，都以为向阳是在开玩笑，可看向阳把随身携带的笔墨印章拿出来，才知道这家伙是要动真格的。连忙上来劝阻，纷纷教育向阳要顾及人民教师的声誉和个人脸面，钱的事儿再想办法，千万不要为了钱财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向阳决定的事儿，奈何别人如何苦口婆心抑或声色俱厉，干脆就给你来个不搭理，自己跑出去买了宣纸，在门口安桌置椅，墙上贴一张大红纸书写“燕北大学志愿者卖字支学”，还放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宏张开业。

大家苦劝无果，不得已上来帮忙。李晚成心里暗骂向阳邪性得没了边儿，赶紧给乔巧打去电话：“小乔，你还管管你家男人不？说要给学生筹集演出费用，跑到我店门口摆摊儿卖字来了，燕北大学以及你我的脸都快让他丢尽了！”

乔巧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赶紧跟局长告了假，火速赶到现场。向阳如天桥卖大力丸的一般正在叫卖：“南来的北往的，大陆台湾香港的，抽烟的喝酒的，没事儿满街乱走的，打情的骂俏的，公共场合搂抱的，跋山的涉水的，考察苏联访美的，没事儿的过来看一看，有事儿的看完再去办，燕北大学志愿者现场泼墨挥毫募捐……”

乔巧气得粉面通红，上来就把向阳刚铺在桌子上的宣纸给扯了，团成一团扔在地上，质问道：“向阳，你丢人不丢人啊？赶紧把摊子给我撤了，你忘了你什么身份了是吧？”

向阳悠然道：“我是劳动者的身份啊，这有什么丢人的，我不偷不抢，靠劳动赚钱心安理得踏踏实实。对了小乔，你给我开开张，我给你打折，送你一幅‘气浮如流水不安，心静似高山不动’，回去你好好裱起来，遇事儿就看几眼，省得居家过日子毛毛躁躁着急火燎的。”

乔巧强压下怒火，平静了下语气道：“向阳，我知道你是为学生参加演出筹款，可你也不能用这种行乞的方式吧？这样，学生参演的费用我全出了，你把摊子收起来，你看这满街的人都看着呢，行吗？”

向阳摇摇头道：“小乔，我知道你有钱，可我不打算当要饭花子，靠本事给学生挣点儿钱我不觉得丢人，我是卖艺不卖身。你的钱你好好留着，它姓乔不姓向。你就别管我了，该干嘛干嘛去啊。”

乔巧实在忍不住了，气得一咬牙，把手里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扭头离去。

楚娟赶紧把手机捡起来，好好的翻盖手机被摔得成了两个直板，楚娟捧着手机问向阳：“向阳，你这是何苦呢？”

向阳没有作声，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