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归生气，乔巧回到了单位，想了想以向阳的个性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属正常，把如麻的心绪一点点整理出来，倒是心聪质慧，马上想到一个办法，再三琢磨了一下，抄起办公室的固定电话给李晚成打了过去：“成子，你马上想办法联系在弥城的所有认识的人，发动他们去你那儿买向阳的字儿，有一个算一个，就是小孩儿的字帖死人的挽联都行，跟他们说帮帮忙，买字的钱我全都出了，但一定要保密，向阳那货要是知道是我做的手脚肯定不会罢休。”

李晚成叹息连连：“小乔，你就惯着他吧，早晚有你好受的。”挂掉乔巧的电话，李晚成借口对账跑到二楼办公室把门一锁，开始电话摇人儿。你还别说，乔巧这招还真是管用，再加上李晚成大面积撒网，弥城县党政军民学等社会各界人士逐渐聚拢而来。向阳几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想这茶马古道千年的积淀厚重的历史所孕育的文化氛围果然非同凡响。其实，围拢过来的人虽大多为李晚成摇来的“字托儿”，但也确实有懂行爱字之人，与向阳攀谈探讨着。那些“字托儿”则没有那么好的素养了，全凭面子而来，说写什么你随便，价你随便开。街对面水产门市的老板油乎乎地也来凑热闹，拿着向阳写的“宾至如归”赞叹不已，说这个“妇女之宝”要是回家送给老婆肯定好，扔下五百块满意而去，弄得向阳愣了半天神儿，心想土豪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原来这么多年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李晚成楼上楼下地跑，一边观察着向阳的收入，一边计算着自己摇人儿的数量，也是忙得够呛。眼瞅着人群乌央乌央地来，觉得可以了便抓紧收手。待到日落西山，人群终于散去。向阳蹲到墙根儿蘸着唾沫点着票子，激动地差点儿抽过去，最后一张人民币定格在两万四千三百元，向阳站起身来挺胸叠肚，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把人民币摔得啪啪响：“大家看见了吗，这就是头脑、能耐、本事，李晚成你瞅啥？分分钟把你一个月的钱给挣了，你这金融管理学得也不怎么样啊？楚娟老白你们消停儿地在学校上课排练，明天我就直接奔大理去了，去完大理去昆明，一个月时间给你们挣回来一所新学校！”

大家都兴奋异常，谁也没想到这次筹款会斩获颇丰到如此程度，都纷纷表示要跟着向阳好好混，尽早脱贫致富奔小康。唯有李晚成在一旁冷眼观瞧，嘴角一抹不为人知的不屑。

向阳大手一挥道：“今天战果累累，本应论功行赏，但革命尚未成功，诸君仍需努力，这募捐来的钱得用到正道上，咱们就一切从简，今晚贫僧做东，就在这请大家吃顿辛苦饭。姓李的，还不赶紧伺候着，今晚大爷有钱了！”

李晚成把向阳拉到一边道：“见好就收，把小乔叫来吧，你钱也挣着了，好歹也给人家一个台阶下。”

向阳想了想道：“行，你打电话吧，哎对了，把林大硕士和叶紫也叫来，看看那小子在情海里淹死了没有。”

林岩和叶紫倒是痛快，没多久就挽着胳膊双双光临。比起上次相见时分，林岩容光焕发了许多，脸上的肉让小笼包子给伺候的又鼓了起来。向阳白粤川连忙表示祝贺，说恭喜林大硕士浪子回头涅槃新生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李晚成追问叶紫是不是给林岩服用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之类的恶补之药，林岩说你别不要脸，一会儿席间自有交代。

乔巧的到来费了一番周折，大家轮番电话邀请，最终还是向阳涕泪横流发誓赌咒致歉，这才请得乔东家鸾舆凤驾。

向阳亲自门口迎接，一把将乔巧抱起来，扛着就进了屋，大家热烈鼓掌，恭喜这两口子渡尽劫波夫妻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东边日出西边雨、床头打架床尾和。

晚宴伊始，向阳作为今天的东道主，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辞：“女士们，先生们，Ladiesalemen，大家晚上好！春去花犹艳，夏来草正青。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我们隆重集会，共叙彼此友谊，共商发展大计。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财力雄厚的北京远征集团董事长乔远征先生的千金乔巧女士，括弧，钱都是他爹挣的，她就负责花钱，括弧完毕；辛心相印餐饮娱乐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晚成先生及其夫人楚娟女士，括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女方根本不认这个事儿，括弧完毕；燕北大学临床医学专家林岩先生及其夫人叶紫女士，括弧，可能有拐带妇女和通敌叛国的嫌疑，被女方识破，括弧完毕；中国农业大学农学专家白粤川先生及其夫人陆晓雨女士，括弧，这个是真的，他俩都住在一起了，括弧完毕。最后介绍一下我自己，杏坛楷模、书界泰斗、文苑翘楚、艺海典范向阳先生，括弧，能耐太大，挑主要的几个介绍一下就行了，括弧完毕。让我们用雷鸣般的掌声对各位的光临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谢意！”

哪里还有雷鸣般的掌声，脸皮厚如李晚成者捧腹不已，脸皮薄如陆晓雨者掩嘴低头，文静如林岩叶紫者，相顾傻笑，泼辣如乔巧楚娟者，早已把向阳逼到角落里修理去了。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笑闹声中，激情的晚宴拉开了序幕。

酒至酣时，向阳喝得脸红脖子粗，眼神也迷离起来，端着酒杯看着里边泛起的泡沫，长叹一声道：“唉，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算计着我们都出来快一年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志愿期满咱们都何去何从啊？”

一句话说出，满桌寂静。是啊，这个话题是迈不过去的，终究需要面对，两个月后志愿服务期满，人生的抉择究竟该如何作出，牵着的手还能否牵下去，未来的路还能否一起走，再见还能否再见？

见大家都低头不语，林岩倒上一杯酒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众人，又看了看叶紫，郑重道：“难得今天人齐，我说几句。我从小长这么大，没怎么替自己做过主，今天也做一回。咱们五个志愿者里，我是学长年龄最大，这个决定大家不好做我来做。先说点儿题外话吧，上次从这走后，我接了一个受伤的乡亲，违规给他做了开颅手术，因为这事儿我跟高明德彻底闹翻。但我不后悔，我救人一命，现在那个患者恢复得很好。这件事后，我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是一个人的价值该怎样体现。我以前就是拼命读书，本科毕业想读研，想拿了硕士还拿博士，拿了博士出国深造，我想掌握尖端医疗技术救更多的人，这没错。但我走上手术台及时救了一个朴实的农民也挽救了他的一家，这也没错。既然都是正确的选择，何必在乎你的价值实现在哪里呢？只要你肯走，哪里都是路，只要你抬头，哪里都是天，只要你敢担当，哪里都有担子。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我的决定：这次服务期满，我将提出延期申请，等拿到硕士学位，我将正式留在这里。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我反对！”林岩话音刚落，向阳第一个站起来，酒杯用力在桌上一墩，一股白色的啤酒沫飞溅出来喷了李晚成满脸。大家大惊，唯恐林岩除了模仿梁家辉的经典霸气台词之外，再一拳把向阳干翻在地。

向阳指着林岩的鼻子道：“林岩，你啰里啰嗦说了半天，搞了这么多高大上的名言警句和煽情的话，却只字不提我们叶紫，你当她是空气啊？你那些话留着跟祖国和人民去说，此刻你是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值得。告诉她，你就是为了她而死心塌地甘心情愿扎根云南！”

大家这才明白向阳反对的什么，纷纷叫好。林岩也大胆地把幸福的叶紫搂在怀里，场面温馨到让人不禁喜极而泣。

白粤川也站起来，未曾开言先有泪，抹了两把道：“既然林岩都说了，我也想说几句。我，白粤川，生于公元1980年，自幼顽劣，不服管教……”

话未说完，向阳赶紧打断：“哎老白，干嘛呢？没事儿学人家白景琦立什么遗嘱啊？喝高了吧？说人话！”

白粤川挠着脑袋道：“是呢，怎么还把这段儿背出来了，抱歉抱歉。既然向阳有言在先，雄心壮志和无私奉献的话我就跟祖国和人民去说了。我今天要说的是：我喜欢陆晓雨，我要为陆晓雨留在这里。晓雨，答应我，这辈子我非你不嫁，啊不是，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说罢，白粤川竟单膝跪在陆晓雨面前，手中捧着一枚戒指。

大家再度吃惊，继而拍手大叫“在一起！在一起！”

陆晓雨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白粤川，泪如雨下，哽咽道：“白老师，我配不上你。能认识你已经是我的福气了，你有文化、有本事，可我……我是个农民，我又有病……”

白粤川摇摇头道：“晓雨，不许这么说。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你人好心更好，只要你不嫌弃我丑、不嫌弃我胖，我保证一辈子不离开你，就在这里陪你到老。向阳你们都哑巴了啊？帮哥们儿呼吁呼吁啊！”

向阳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孽缘啊结缘！好吧，晓雨，相信老白，他是真心的，我们也相信你俩一定会幸福的。”

陆晓雨望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的眼神都是热切期盼的。再看看面前的白粤川，那胖乎乎的脸上无法饰演的真诚和炽烈的眼神，尽管已多少次面对这双眼睛，但她心底的那扇门一直无法彻底敞开——爱之愈深、伤之愈重，不是不想爱，而是不敢爱。但无论如何，爱的力量是磅礴的，它可以冲破胆怯、犹豫、怀疑、担忧，照亮和温暖整个世界，因为爱受的伤，只能用爱治疗。

陆晓雨眼含热泪，嘴边却露出一抹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大家祝福的掌声和欢呼声四起，白粤川抹了把眼泪，把戒指郑重地戴在了陆晓雨左手的无名指上，效仿林岩，把羞得满脸通红的陆晓雨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