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一番威逼利诱，终于迫得乔达浪子回头改过自新，甭管思想是不是真的转过弯儿来，行动上反正是回了头。两口子精挑细选了两块劳力士，登门向乔远征负荆请罪，免不了被乔远征痛斥一顿，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终归是母子连心父子天性打不散的一家人。乔达对向阳的态度由横挑鼻子竖挑眼转变为不置可否，仿佛眼里压根儿没这个人，视若空气。向阳也不以为意，两人如列车双轨，虽并行不悖，却也永远隔着那段擦肩而过的距离，除了客套不再有交集。

连公司的员工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关系，乔远征夫妇更是心里明镜一般，想要劝和劝和，偏生两人又没有冲突，盘算着早日让乔巧和向阳完婚，名正言顺成了一家人，也许隔阂就会烟消云散，于是督促着乔巧和向阳该准备的赶紧准备，相中了就赶紧买买买。乔巧嘴上说着不嫁不嫁，心里比谁都着急，偷摸儿地报了一家婚前培训班，把什么婚姻心理、家庭关系、两性知识等一系列红着脸学了个热火朝天，还天天拉着向阳试婚纱、瞧首饰、看酒店。向阳不得已跟乔巧谈判，说旧城改造项目的设计正是紧关节要的时候，也是我入职远征需要证明自己的资本，万不能儿女情长、风云气少。

乔巧有些委屈，但看到向阳如此上进，心里又颇感欣慰，这男人一旦忙起了事业，女人纵有十八个不愿意也会忍着，叮嘱向阳注意身体别累着，也就不再缠磨他。

旧城改造的项目还是交给天海来做，向阳和杨帆齐欣等人全力以赴日夜兼程，终于拿出了满意的作品，在远征集团公司董事会上获得一致好评顺利通过。

向阳主动请杨帆几人吃饭，地点依旧在张艳的饭店。

整个一个晚上，向阳的话很少，与平时的高谈阔论油嘴滑舌判若两人。几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好友之间有什么说什么，问向阳何故。

向阳端起杯子叹了口气笑道：“哪里哪里，我这叫奋斗后的疲惫，就跟女人生孩子似的，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累了小一年总得歇一歇坐个月子。”

齐欣鄙夷道：“说得好像你生过孩子坐过月子似的，哎对了，听说你和乔巧要喜结连理了，咱们又成了邻居，来祝贺一下吧。”杨帆也在一旁赶紧附和。

向阳突然语塞，呆呆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笑道：“茫茫人海烈烈红尘，能跟你们贤伉俪做朋友也是荣幸和缘分，无论我向阳走到哪儿干什么，你们始终都是我的好哥哥好嫂子，来，敬兄长和嫂夫人一杯，共浮一大白！”

杨帆齐欣赶紧道：“彼此彼此！”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项目设计完成，向阳有了空余时间，把租住的小屋彻底收拾了一通，添置的日常用品找了个三轮车径直拉到了旧城改造的工地，送给了陈二林，说自己要搬家了这些东西用不着，旧了一些但都能用。陈二林当了库管员尽心竭力，挣的钱都寄回老家给老婆看病孩子上学，在工地上住的破破烂烂像个狗窝，向阳送来的东西虽旧却被他视若珍宝，忙不迭地感谢道：“向老师，您可真是个好人，强子妈看病的钱还没还给您呢，这又给我拿这么多东西来。我听说你要跟乔丫头结婚了，崴灯时候我就见过那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向老师你好人多福啊！”

向阳笑了笑没说什么，叮嘱陈二林一些注意安全尽忠职守的话，又找项目经理拜托了一番，回了住地。

屋子虽小，但东西搬空了，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只装好的皮箱放在墙角。向阳拿起抹布，细细地一处一处擦拭起来。除了东北的家，这是他住过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了，前后算起来，将近四年的时间。在这里，他和林岩扒过李晚成的裤子，他和李晚成趁林岩睡着给他扎过小辫儿，林岩和李晚成也趁他醉酒把所有的衣服都拿走让他光着屁股出不了门。斑驳的墙壁上，细细看去，还写有一条条诸如“林岩呕吐处”“向阳走光处”“李晚成行房处”“乔巧被向阳气哭处”之类的字迹。最近的一次是四人上次离开时同书的“2003年8月，向阳、林岩、李晚成、乔巧离京赴滇，经年再聚。”可已过两载，一个远在滇西，一个音信杳无，常住的只有自己回到这里，却也终究逃不过别离的命运。

向阳发了半天呆，拿起笔来在自己床头的墙壁写道：“2005年6月，曾经回来过的我再次离开……”

找到房东胖姨交了钥匙，向阳多给了一个月的租金，胖姨说什么不肯要。胖姨早年丧夫，孩子在国外留学，自己孤单一人守着偌大的院落，向阳几个租了她的房子，也陪伴了她几年，彼此都有感情。

向阳硬把钱留下，在胖姨不舍的目光中拎着行李箱黯然离去，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越来越长，长得好像想留在这里……

乔巧拉着母亲满世界地试婚纱，终于碰到一套中意的，想打电话叫向阳来看一看，手机却是关机，打到公司座机也没人接。问创意部的人，说向阳早上就出去了，一天也没见着人影儿，问杨帆齐欣也都没和向阳在一起，乔巧有些纳闷儿但也没多想。

直到第二天早上上班，打了无数遍的电话向阳仍旧关机，乔巧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来到公司直接奔向阳的办公室兴师问罪，却不见向阳，只看到办公桌整整齐齐，甚至整齐得有些过分。一切想要找到的东西，都被放在一眼能看得到的地方，却唯独不见它们的主人。案头上，一盆彼岸花当期绽放，被乔巧进屋带进的气流鼓动，微微颤抖摇曳……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乔巧的身心，她木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端起杯子想要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发现杯子底下压着一个平整的信封，打开信封抽出两张信笺展开，向阳帅气洒脱的字迹映入眼帘：

乔巧：

展信不安，对不起，我走了。尽管想了很多我们分别的方式，但我最终决定选择不辞而别，个中原由，希望你能明白。

你一定会吃惊、愤怒、怨恨、痛哭，但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变淡，我相信你的乐观、豁达、宽容、坚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忘记，就请你恨我吧。

你一定想要问我离开的理由，很简单，我在北京并不开心，如果留在这里，总有一天这种不开心会传染给你。我的不开心不是因为你，但却总有一天殃及到你，这不公平。我希望在北京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可从乔家把我安排在天海的那一天开始，我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了。我不怪伯父，不怪乔达，我更在心底深深地感谢你，对于一个漂泊的浪子，有你的好便是晴天。可浪子终归是浪子，浪子的家在天涯、在边缘、在孤独、在远方。也许你我都是彼此的过客，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也没有决定我最终会去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我肯定不会留在这里。

我的离开，与任何人无关，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来，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走，不要迁怒于人，更不要归咎于己。我希望我的离开可以带走一切不睦、不合、不快，让家之为家、业之为业。代我向伯父致歉，我辜负了你的情意也辜负了他的厚望。代我向乔达致歉，如果对我有什么看法，也是我的无心之失，请他原谅。

乔巧，我虽放下，却放心不下你。可是，你的向阳已经死了，他不值得你记住和去爱，请忘了他吧。祝你幸福，一定要幸福！

向阳

乙酉年夏

一串泪水，伴着两张信笺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