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宋长乐比以前更勤快了，她每天都在帮着宋大娘晒谷物，洗菜，烧火，在她休息的时候给她捏捏肩膀。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能一直陪在两位老人家的身边，如果不是他们收养了她，也许她现在正在哪个角落里做着小乞丐，或者早就饿死冻死在了路边。

“小乐，”宋大娘摸了摸女孩的头，她看着女孩一点点长大长高，心里欣慰以前那个小女孩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捡回你是阿娘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事，阿娘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你阿爹应该也是这样。虽然他不怎么会用言语表达，但是你也应该能感受到。”

“阿娘也觉得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你阿爹之前也跟我说起过这件事。可是。”

“阿娘心里舍不得啊！”

女孩低着头，眼里的泪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打湿脚下的石砖。

宋大娘抹了抹女孩脸上的泪，她的手掌因为长年做活，长满了厚厚的茧，宋长乐能感受到这种粗糙的感觉，心里说不出的心疼，更是哭得厉害了。

小时候她也是这般爱哭，被桌子角磕破了皮也要哭好久，阿娘也是像现在这样帮她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安慰她，那时她的手掌还没有现在这样粗糙。

“你阿爹让我不要总跟你说这些话，让我不要总是这样只有妇人之见，怕我动摇了你走的念头。可是如果我现在不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该跟谁说了。”

“阿娘也老了，也许等你下一次回来的时候，阿娘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会的不会的，”女孩扑到了宋大娘的怀里，拼命摇着头，“阿娘一定会好好的，小乐一定很快就会回到阿爹和阿娘的身边的。”

“小乐，你也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去寻寻你的亲生父母，这是之前你襁褓里的那块长命锁。”宋大娘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将布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玉做的长命锁。玉质晶莹，没有一点杂质，上面刻着的长乐二字也十分清晰，可以看出雕刻的人技艺精湛。

“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总是不安心，我只能随身携带着，我家小乐应该是富人家的孩子，跟着我们是受苦了。”

“如果你找到了亲身父母，就别回来了吧，好好的过你以后的日子。也不要怪你的父母，他们肯定是有苦衷的。”

“是他们先不要小乐的，小乐只要阿爹和阿娘，小乐一定会回来陪阿爹和阿娘的。”

宋大娘将长命锁塞进了宋长乐理好的包裹里，又不让她发现的塞了几张银票。

她虽然知道沉未央肯定会对小乐很好，但是总有些不是那么方便的时候，小乐会用到这些银票。她和宋大叔也用不到这些，城里总归更需要用银子解决事情。

……

“小乐，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沉未央的马车停在了院子的门口，他自己则骑在之前的那匹白马的上面。

宋大叔和宋大娘一起将女孩送到了门口，他们的眼睛都有些红红的，本以为只有宋大娘会哭，没想到宋大叔也还是哭了。

毕竟是送走自己养了这么久的闺女，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要说一点都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宋长乐穿上了今年生日的时候林云给她新买的衣裳，还细心打扮了一番，描了眉，擦上了胭脂，她想让阿爹和阿娘记住她好看的样子。

十六本来是想扶她上马车的，却被宋大叔拦住了，他想自己扶他的小乐上车。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女孩撑着他的手臂上了马车，阿爹的手臂也是这样坚实，能给她很安心的感觉，她要踏上旅程了，以后再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沉未央偶尔也能让人感觉安心，但他还是不羁的时候更多，更加的随心所欲些。

“小沉。”宋大娘叫住了沉未央。

“大娘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乐的。”沉未央读懂了宋大娘还未说出的话，说这句话时他难得的一本正经。

马车踏着尘土，远远驶去了，宋大叔和宋大娘还在门口望着马车越行越远，直到再也见看不见。

“沉未央，你不上马车吗？骑马不累吗？”宋长乐坐上了马车就没有再回头看她的阿爹和阿娘了，她怕她看了，就走不了了。想着或许换个话题会不会心里感觉轻松些。

“不用了，小乐你在马车上好好休息，我们要去到一个很远的都城，估计要好些时间了。”

宋长乐刚躺在座椅上准备闭上眼休息，就听见外面“隆隆”的声音。这声音她很熟悉，是山体滑坡的声音。

他们才走没多久，附近的山也没几座。

“停停停。”宋长乐喊停了马车，“沉未央你快骑马带我回去。”

她见沉未央只是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沉未央肯定也和她一样猜到是村子里出事了。

“好，你不带我回去，那我自己跑回去。”

沉未央还是不忍心看女孩这样子，他伸手将女孩拉上了马，这次骑的比上次去看沉时落那次快多了。

他是不想让女孩回去的，因为回去了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他也不清楚。也许小乐就不会跟他走了。

……

按道理这个季节也不是雨季，近期的降雨也不会造成这么大幅的山体滑坡，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明明状况还好，却不见几个人。

宋长乐敲了敲自家的门，没有得到回应。

“小乐？你不是上马车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平常经常挑着担子卖鸡蛋的赵婶看到了之前刚坐马车走的小乐，感觉几分奇怪。她也是从小看着宋长乐长大的。

“赵婶，我阿爹和阿娘呢？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小乐，你就不该回来。这是仙人们打架，凡人遭殃，搞得南边的那座山快塌喽。你阿爹和阿娘听说山塌的时候还有些个小孩子在那玩，就跑去帮忙了。”

当宋长乐匆匆忙忙赶到南边山下的时候，地上全是落石，村子里不少人正在搬那些石头，想要帮助被压在底下的人逃生。

“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我是小乐，我没走，我回来了。”宋长乐大声的喊着，可是隆隆声还是不断的响起，女孩的声音被压了下去，再加上地形空旷，连回声都没有。

沉未央拉起女孩的手往一个小角落里走，看见了满脸泪痕在拼命地搬着石块的宋大叔。

“阿爹，阿娘呢，阿娘在哪里，她没事对不对。”

“小乐。”宋大叔听见熟悉的声音，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挖他面前的那一堆石块。

“你阿娘，她。”

“她被压在下面了。”

宋长乐双腿无力，直接向后倒去，沉未央接住了女孩单薄的身子，没有让她倒在地上。

时间来不及让她继续悲伤，她也蹲了下来，和阿爹一起开始搬地上的石头。甚至眼睛已经因为泪水看不见眼前的东西，她还是拼命地搬着，挖着。

沉未央也一起帮忙，他很希望能帮女孩分担一些此时的忧伤和难过，可是他不能。

宋大娘被揪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的脊椎被石块砸到，断裂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外伤。她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一些砖碎。

宋长乐抱着宋大娘，轻轻地喊着她。“阿娘，阿娘，你醒醒，你的小乐回来了。”

宋大娘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她抬起手想摸摸女孩的脸，可是她仅存的力气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做了。

宋长乐握住了她的手，“说好平平安安等我回来的呢，阿娘，你骗人。”

“对不起，小乐，阿娘可能做不到了……”宋大娘没有声音了，她就这样躺在宋长乐的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这是沉未央第一次看到这么无助的宋长乐，像是一片失去了水分的叶子，一碰就会碎。

宋大叔过来拍了拍宋长乐，想要安慰她，但是他的安慰太无力了，一个尚且需要安慰的人又如何安慰别人呢。

……

这一次的灾难里，伤亡了不少人，也说不清是天灾还是人祸。

有传言说是神界的某位天神今天想要约架魔界的皇子，皇子觉得这是场没有意义的架，就没有来赴约。

天神觉得气不过，就拿出自己的兵器来削了这座山，称说是磨磨自己的爱剑。

村里的人说，阿娘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才死的，她看见有个小女孩正处在石头下落的地方，就扑过去推走了小女孩，而自己被压在了下面。

正如沉未央猜测的那样，回来了，也许就走不了了。

宋长乐说要待到阿娘头七过了再商量是否还要离开。

下葬的那一天，一对夫妇牵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吊唁，他们说他们是村子西边的，那天小女孩和朋友出去玩，正好就是在那座山下，正好就是那个被阿娘救下的小女孩。

小女孩捧了一束白色的花，交给宋长乐。

“姐姐，对不起，要是我那天没有出去玩，或者那天注意一点，那就好了。你的阿娘就不会死了。”小女孩的头低着，不敢抬起来，怕宋长乐会责怪她。她已经被阿爹和阿娘责备过了，也知道自己错了。

宋长乐摸了摸女孩的头，这个小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颇有她小时候的样子。

她突然明白阿娘为什么会奋不顾身了，是因为阿娘的善良，因为这是一条人命，也因为这个女孩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她的小乐。

她勉强自己笑了笑，“没事的，你不要自责。阿娘她肯定很高兴你能够活下来，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哦。”

“我没有阿娘了，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对自己的阿娘好一点。”

女孩的爹娘也是满脸的愧疚，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没有必要再去为了已逝之人的事去为难还活着的人。阿娘肯定也会这样想的。

以前总是阿爹和阿娘对她说这些道理，现在也轮到她对别人说了。宋长乐是长大了，可是长大的代价太过于沉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