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甚至之前带走的包裹里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充斥着阿娘的气息，这也包括拆开包裹看见的那几张阿娘塞给她的银票。

原本以为还能有机会去报答阿娘的养育之恩，没想到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收到就先走了，阿爹和阿娘一辈子都没有做坏事，却还是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世间就是这样不公平。

沉未央一直都没有再提离开的事，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看着女孩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变得有些削瘦，脸色也不如以前红润。她就这样每天跪在宋大娘的灵柩前，也不怎么吃送来的饭，动动几筷子就放下不吃了。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离别，自然也不懂这样的痛苦，但是他知道宋长乐很伤心。

和她摔在地上的伤心不一样，和她看到喜欢的衣服被蹭坏了的伤心不一样，也和被阿爹和阿娘责怪时的伤心不一样。

世间的人生命都太过短暂，而天神和魔族却不一样，他们的生命很长，长到漫长的时间会逐渐磨去那些曾经出现过，后来又消失了的人的痕迹。

而这对人来说，却是要用一生的时间。

沉未央很喜欢白色，此刻却觉得这满屋子的白很是刺眼。

宋大娘去世的第七天，宋大叔和宋长乐一起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放在院子的中间。据说人死后的第七天，魂魄会回来家里看看，却是不能让她瞧见自己的亲人的，否则看见了担心便走不了了。

沉未央躺在屋顶上，看着这些繁杂的过程礼节，也许这些都是为了弥补身前未曾享受过的那些时光吧，是活着的人为了求一个心理安慰。

……

祸不单行，继天神拿村子边上的山撒气之后，人间的那些军营跑来这个小村庄征兵，同时也希望征些妇女去做些烧饭烧菜打扫的活。

一队又一队，浩浩荡荡地来了村子里，平常街道里还可以见到些人在叫卖，见到些小孩子在路上耍，现在却没有了。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去。

宋大叔叫来沉未央，对他说，如果还能把宋长乐带走的话，就带她走吧。

宋大娘走后，他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说话也没有了以前那种硬气。他只剩宋长乐这个女儿了，不能再让她受到危险。

……

总感觉宋长乐不如以前那般活泼有灵气了，她现在很低迷，比之前要带她走时还要低迷。

她坐在以前宋大娘经常坐在那把木椅子上，“沉未央，我没有阿娘了。”

“阿娘从来都没有骗过我，可是这一次她却骗了我。做好事有那么重要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吗？”

“是不是我以前太不听话了，她才会离开我的。”

“我保证我以后听话懂事，阿娘还能回来吗？”

“每次我哭的时候，阿娘都会安慰我，以后都没有人会再这样了。”

沉未央蹲在她的旁边，轻轻地搂着她。“小乐，我会的，我会代替你阿娘照顾你，安慰你的。”

“小乐乖，不哭了。”

“再哭的话，你阿娘在天上看到也会伤心的。”

宋长乐这几天太累了，再加上过度伤心，这样哭着哭着，在沉未央怀里睡着了。她的睫毛上都还沾着眼泪，脸上两道泪痕，还不时的皱皱眉，可见梦里也并不快乐。

沉未央轻轻地吻在了宋长乐的眉心，他多么希望这么女孩子能一直快快乐乐的，像他最初见她时的那样子。

……

征兵的人已经不满足于在街上抓人了，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壮丁和有劳动力的妇女。

沉未央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宋大叔知道不能总是让沉未央做这个坏人，他决定自己和小乐说，让她走。

他说，小乐，今天过了晌午，你就跟小陈走吧，走的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阿爹，你不要赶我走，我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我想照顾你。我已经没有阿娘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宋长乐看着阿爹将房间里自己的东西装进了袋子里，一个一个扔出门外，最后是她自己，也被关在了门外面，任她怎么敲门，阿爹都没有反应。

沉未央叫来了马车，这次他没有自己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里。

他让十六去扶宋长乐上来。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小乐。

“宋小姐，你就随我上马车吧，你阿爹也是为你好。”十六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他家公子居然把这么棘手的事情交给他来解决，真是不够义气。公子就应该直接下车来把人扛在肩上扛上车。

宋长乐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得一点声响，她现在没有了阿娘，连阿爹也不要她了。

阿爹居然如此坚决，一定要让她走。

女孩跪在了地上，朝着门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望阿爹以后照顾好自己，小女宋长乐这便走了。”

宋长乐转身上了马车，也不知道宋大叔一直都在门的后面，只是他没有出声，他听着一声声的敲门声，还有宋长乐对他的祝愿，紧紧的握着大门的门栓。

小声地说着，“小乐，一路保重。”

……

沉未央和宋长乐一人坐在马车的一边，许是心里想的太多，连马车的颠簸都不觉得了。

晚饭时，宋长乐比之前吃的更少了，整个人像个失去了魂儿的布偶人。

“小乐，你觉得你阿娘看见你现在的状态会开心吗？”沉未央觉得得想点法儿刺激一下宋长乐，不能总是让她这样。唯一的办法也就是拿她阿娘说教了。

宋长乐听了这话才算是多吃了几口，但还是没有变回原来那样。

“小乐，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放的孔明灯吗？我听人说，孔明灯不仅可以许愿，还可以用来向逝去的人传达自己的心意。”

“小乐，等到了以后，我们一起再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好。”

听见宋长乐总算有了反应，沉未央这才放心下来。

他们要去的都城叫康安城，据说是因为这边的太守十分善治，所以才取得这样一个名字。

按道理现在这样一个战局，各个都城的人员出入都会严查，可是沉未央的马车倒是出入的极为顺利，也不曾有人拦道说要查看马车内人员的。

宋长乐的难过终是被看见城门的新鲜分散了一些，也可能是沉未央一路不停的安慰起了些作用。

本来以为会是随便在路上找家客栈住下，却没想到沉未央在这座城里居然有一间大院子。比之前在宋家旁边那间还要大好些。

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子女，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有钱，在各处都有院子。

这间院子的布局，像极了原来的那间。

沉未央甚至还命人在院子中间种了一颗无花果树，上面架了个秋千，和之前那秋千一模一样。

“沉未央，这。”宋长乐也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布置，她以为他早就忘了院子里的那颗无花果树了。

“是院子里本来就有的，秋千也是，我是照着这边的秋千造的那边的秋千。真的是太巧合了。居然我买的两件院子里都有无花果树。”

十六听了公子的话直直翻白眼，这是沉未央在来的路上吩咐他遣人去做的。

就这么短短一天时间，不仅要把工资的任务传递到康安城，还要搬来这么大一颗无花果树在院子中间，最后再找木匠把秋千按上去。这可是个大工程。

这么多人的功夫和心思居然就被他家公子以巧合两个字概括了。果然女人都是红颜祸水。

“而且你看，我把小十七带来了。你之前准备走的时候就把它给忘了，还好，十六作为十七的好兄弟，把它给想起来了。”

“公子！您可别拿我打趣了。这明明是你吩咐要细心带着来的。”十六听沉未央说他和只鸟是兄弟，这可气不过。

宋长乐看着十七在无花果树的枝干上跳啊跳，也从没想过原来十七能飞的这么高。

之前她一直在忙阿娘的事情，也没有想起它来，应该就是沉未央在给它准备吃的，照顾它了。心里霎时有些愧疚。

“走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沉未央给她准备的是一间比较清雅的房间，里面有张沉香木做的床，他记得宋长乐有个这种木头做的箱子，是林云送的。他可不能输给林云。

房间内的家具都比较质朴，没有什么太华丽的东西。想来她也不会太喜欢那些珍珠玉石。给她准备了一个大衣柜，可以用来放衣服，他以后要给小乐买好多漂亮的衣裳。

沉香木？宋长乐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开村庄这件事还没有跟云哥哥说。

沉未央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放心，你云哥哥会找得到你的。找不到算是他没本事。”

“我的房间就在你房间边上，有事可以随时叫我，或者找十六也行。再不济，你可以让十七飞过来找我。”

“十七还有这能耐？”宋长乐有些不相信，十七怎么看都是一直供人赏玩的小鸟，哪怕它能读懂人想表达的意思，又怎么还能追踪和报信呢。

十七从外面飞进来，停在了宋长乐的肩膀上，点点头。意思是，我当然可以啦。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小乐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选些婢女来，你自己去选个合适你的。”

宋长乐是不喜欢使唤别人的，但是她也没好意思拒绝沉未央的好意，毕竟她现在还住在他的院子里，以后也要靠他照顾。

“那你，也早些休息。”

沉未央听到宋长乐关心自己，自己都没注意地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