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城的奴婢市场倒也是做的有模有样，没有像宋长乐想象中那样，她以为会是一群面露横肉的人用绳子拴着一些凄凄惨惨的人在那做买卖，结果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店。

沉未央和她一进去，便有小厮迎了上来，了解了他们是想带个小丫鬟回去，便把没有被带走的姑娘们集合了起来。

这些姑娘穿着整洁，不施粉黛，却又不像那些富人家的小姐们那样娇气，看上去是干净利落。

“她们都是被拐来这的吗？”宋长乐记得以前阿爹说这些当奴婢的一半经历都十分凄惨。

小厮连忙解释道，“诶呦，小姐您可别乱猜。在这康安城谁敢做这等犯法的事。”

“她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要么是打小被父母抛弃然后被捡了回来，要么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所以出来做奴婢。”

“哦哦，好，你别紧张。”

估计是这康安城的治理着实的严，连这些话都不能乱说，说不定就被深究严查了。

在这一群姑娘里站着一个稍矮的小姑娘，一双眸子十分明亮有神。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丫头。

宋长乐走到她的面前，只比她高一点点，这小姑娘看上去比她还小几岁，这么小就要出来干活了，太不容易了。

“你叫什么呀？”

“回小姐，奴婢名叫月梨。”

“你多大呀？怎么会到这里来？”

“奴婢十三岁，之前因为战乱，奴婢的阿娘死了，又和阿爹走丢了。幸好有这个地方愿意收留奴婢，留奴婢下来干活。”

宋长乐拽了拽沉未央的衣角，“就她了吧。”

小厮自然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来的公子小姐挑了个看上去就不太能干活的奴婢回去，瞧他们身上这衣服，也不像是没钱。

可是沉未央却知道，这个小姑娘的遭遇和小乐很像。两个人年纪也差不了许些，做个伴儿也好。

“不用再挑几个吗？”沉未央轻声问她。

“不用啦，一个就够了。”

宋长乐挽上了月梨的手臂，月梨明显地僵了一下，她没有想过小姐会这样对她。一般主仆的身份都是分得很清的，这也是她在这里待的这段时间里天天学的。

“小姐，这样有些不得体。”

“我觉得挺得体的，月梨你也别叫我小姐，你叫我小乐就好了。那我就叫你小梨吧。”

沉未央也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他发现小乐今天说的话比之前那段时间加起来的还要多，别说有多开心了。

但同时也有些落寞，他以为他的陪伴就可以使她恢复以前的状态，结果却还是不够。

“是，小乐小姐”

本来也是准备挑完人就带宋长乐去订制衣裳的，现在就顺便也为月梨订制了几件。

宋长乐本来是不想去做衣裳的，毕竟花的不是她自己的钱，她心里不踏实，可是沉未央却跟她说，已经跟店主商量好了，要是不去的话那些布料就得扔掉了，十分浪费。

现在想想是着了他的道，哪家的店铺这么阔气，因为一个人不去就会把布料扔掉的？

“沉未央，我想在城里找份活儿干，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吃穿住都用你的了。”

“阿娘和阿爹说过的，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至于之前那些东西的钱，等我以后有了，我就会还你的。”

沉未央倒是没有想过他会这样想，不过想起宋大叔和宋大娘那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觉得这也十分正常。

“小乐，不用在意的，我愿意为你花银子。”

“可是为什么呢？”沉未央很奇怪，从他一定要带她走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呢，他对她这么好是为什么呢。

沉未央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是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事情。

“是因为你和林云一样把我当成自己的妹妹吗？”

沉未央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他感觉自己有一些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孩，所以才会在看到她开心的时候开心，在看到她难过的时候，也心痛的不行。

“外面太乱了，你要真想找份活儿干得话，就在我身边做做事吧。一个月给你三十两银子。”

“嗯？那好吧。”宋长乐想了想，的确她去外面干活，惹事的可能性比较大，她也不会干些什么。现在已经没有阿爹和阿娘护着她了，她得学会照顾好自己。

有些事情不是其他人劝劝，安慰安慰就能过去的，他还是得靠那个人自己去感悟，就比如宋长乐现在就觉得一直再沉浸在阿娘逝去的悲伤里着实是没必要。

今天她只是看到了月梨像她一样失去了自己的阿爹和阿娘，天底下又何止一个月梨？

“沉未央，你说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沉未央闭着眼睛，“总有一天会停止的。因为有人一直在想办法。”

……

沉未央将月梨安排在了宋长乐旁边的一间房间，这样宋长乐房间的一边是他的房间，一边是月梨的房间，不错不错。

入夜的时候，宋长乐拉着月梨讲了好多自己以前的事情，两姐妹惺惺相惜。

毕竟月梨也不是从小就是奴婢出生，两人见解倒也差不多。或许谈不上是见解，是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

……

十七每天早上会从支起的小窗户的缝隙里飞进来叫宋长乐起床。一点儿都不让她赖床，用它的小嘴在宋长乐的脸上啄啊啄，直到她起床穿衣服才停下。

“明早到我房间里来伺候我洗脸穿衣。”宋长乐想起昨儿晚上沉未央对他说的话。完了完了，起晚了。

等她穿戴好匆匆忙忙跑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时，她发现意外的沉未央居然还没有起。

“小乐子你来了？怎么来的这么晚，我都醒着躺了好久了。”沉未央的声音带着一点早上刚开嗓的沙哑和慵懒的感觉。

小乐子？这个称呼让宋长乐想起那些宫里的太监。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装了一盆子水端进去，看见沉未央坐了起来，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因为有些松散，所以领口敞开了一大块，露出锁骨和下面的一小块。

宋长乐只感觉房间里的温度上升了，整个人热的慌，脸也红了起来。

沉未央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是挺可爱，笑了笑。“还不快端过来帮我擦脸，你这么晚过来都耽误我今天安排的事了。”

“既然有事的话你就不能自己出去端水擦脸吗？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十六吗。”

“不是你昨天答应了来我身边干事的吗？我已经让十六回去了，没几个月回不来。正好他也许久没有回过家乡看看自己的爹娘了。”

“快，小乐子，来帮公子我擦脸。”

将布在水里润了润，然后轻轻地在沉未央的脸上擦着，这动作很亲密，一般人看到了肯定不会觉得他们是主仆关系。

因为一般的奴婢是不会做这些事的，但是宋长乐不知道呀。

“这边，没有擦到。”

沉未央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宋长乐的手腕，在他所说的没擦到的地方擦了擦。他的动作做的很自然，神色也没怎么变，看不出端倪。

心底下却是在偷乐，这小丫头可真好骗。

“你今天有什么事情？需不需要我跟着？”

“约了几个朋友出去喝酒。”

“时落哥哥也在吗？”

“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妖孽，在的在的。”沉未央觉得自己有些酸酸的，他自认为自己的脸并不输给沉时落，怎么这小丫头就是不注意自己呢。“你要是想去，就和我一起去吧。”

月梨刚出房门就看见宋长乐从沉未央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看得出小姐和公子关系不一般，却没想到已经是到了这样一步。

昨日在衣裳铺子里的时候，公子的眼里都是小姐，几乎都不曾挪开过视线。真是羡煞旁人，要是以后也有人能对她这样好该多好。

看见宋长乐手里还端着水，月梨赶忙跑去接了过来，“小乐小姐，这种事以后交给奴婢做就好了。”

宋长乐又从月梨手中把盆接了回来，“别一口一个小姐的了，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是这家里的奴婢。”

“那小乐小姐，我是来照顾你的呀，你这样的话，我做些什么呀。”

“你嘛，你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宋长乐是把月梨当小妹妹看待的，她十三岁的时候，至少还有阿爹和阿娘陪在身边，月梨却比她更惨一些。

“还有，说了别叫我小姐了，就叫我小乐。”

“小乐。”这是自她进康安城之后第一次有人像爹娘这样对她好，之前收留她的地方虽然也不算过得差，却没有人把她当成亲人来看待。

月梨看着宋长乐端着水走进水房，又看到沉未央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从房里走了出来。自从宋大娘走了以后，他就很少穿白色的衣裳了，哪怕他以前曾经很喜欢。

头上用的是一根玉簪，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子，月梨觉得沉未央一定是一个很有分度的人，想来应该还是十分懂礼节的。

但比起小乐，缺少了点亲近感，总觉得他身上少些个人味儿。

月梨上前行了个礼，“公子，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不必了，虽然你的工钱是我付的，但是你是小乐要带回来的人，便只用听她的就好了。不用在意我，但是有一点你要注意，就算是哪一天我们两个人不在一起，你也要听小乐的。”

不在一起？莫非公子和小乐小姐不是那种关系？还是两人要和离了？看这今早的状态可不是这样呀。

当然，这些话月梨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不敢说出口问的。

做奴婢的，最忌嚼舌根，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虽然小乐小姐对她真的很好，但是她还是明白自己的身份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分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