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十五六岁应当出嫁,她也到了这样的年纪,以前阿爹和阿娘从不曾提过这样的事情,或许是觉得她还小,可现在也不会有人再提了。
罢了,她现在也不过是跟着沉未央在逃难,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谈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推门出去,只见沉未央站在门口,“你怎么偷听姑娘家的谈话。”
“小乐那句话莫不是在形容我?我也觉得贴切得很,若是小乐愿意嫁与我,那我倒也不介意将月梨那小丫头也一并收了。”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沉未央是想与她开个玩笑,却不想被狠狠地踩上了一脚,但他没有喊疼,而是笑了。
“小乐是不想与自己的小丫鬟共侍一夫,这才恼羞成怒了?”
女孩坐到了无花果树下的秋千上,“沉未央,我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决定跟你走,是为了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也许有一日我会一个人离开这个院子,到时候月梨还需你多照顾了。”
她当初走的时候,也就是决定走了,却不曾决定要走去哪里,又或者,没了阿爹和阿娘,其实去到哪里都一样。
她总不能一直用着沉未央的银子,做他的小丫鬟。
“你想去到哪里,那我便跟着去就是了。”
沉未央的声音像这傍晚的轻风一样柔和,又带着点临近夏日的温度。
“虽然做不成你的影子,但若是尽力了,还是可以守在你的身边的。”
女孩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睛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也许是从前推着她荡秋千推惯了,沉未央每次的力度都控制的十分好,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
虽然偶尔她也想荡得高些,好碰一碰那天上的星辰。
……
自从黎渺代替她成了沉未央的小丫鬟之后,这日子果然轻松了些,至少不用早起端水去给沉未央擦脸,伺候他穿衣服。
但是宋长乐不知道,沉未央并没有让黎渺做这些,甚至不让黎渺进他的房间。
月梨时常会拉着她一同去街上买菜,最近连这康安城内的流民也多了起来,都是从其他地方逃来的,没有地方住,都露宿在街头的角落里。
想必现在这皇帝也是个没主见的,之前能听信臣子的话将无辜的妃嫔打入冷宫,现在还看不见这民间的百姓生活之萧条。
连城里的巡逻也严了起来,经常会见到一列列士兵走在街上。
人在走投无路时容易误入歧途,就会做些坏事,比如偷窃和抢劫。
哪怕他们本性并不是如此,但是为了生存还是不得不做。
据说也有人是为了入狱而做坏事,毕竟就算是进了监狱,好歹也算是有个地方待,还有牢饭吃,关个几年再出来,也许这战争就停了。
她本来是不了解这些的,但自从跟夫子学了那些书,这才明白这现实所映射出来的东西。
或许这也就是为何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都是那些读书人,平民百姓若是不识这些,就只能任那些官人摆布,虽然觉得苦,却也没法子来抗争。
“小梨,你看着这些,会觉得难过么?”
“会呀,我之前若不是正好被选中去培训,然后又遇到了你和公子,只怕我现在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将今日买菜剩的那些银子都拿去分给他们吧。”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小梨,你瞧这些灯笼是不是挺好看的。要不要买些拿去挂在院中的那棵树上。”
街上有个手艺人正在卖纱灯,做的倒不是那种大灯笼,而是小小的,也正因为小,才显得格外精致。
“姑娘您好眼力,小人这灯笼可是祖传的手艺,以前是专门为皇宫里那些庆典做灯笼的。”
“既然是宫里的匠人,又怎会跑来这里卖灯笼。”
“这不是因为要准备打仗了,国库里的钱都用来招兵买马了,没有了庆典,自然就把我们这些人赶出来了。”
宋长乐本来是想买几个带回去的,可是却被月梨叫住了,这才想起她刚刚已经让月梨把剩下的钱都给那些凄惨的流民了。
但这灯笼着实精致好看,可惜现在不是夜里,不然这摊子定能成为这街上的一个亮点。“你是每日都在这里卖灯笼吗?”
“是是是,小人每日都在这街上卖,姑娘若是准备改日再来买,只要在这街上转上几圈,大致就能看见了。”
“那你这灯笼的形状可以变么?”她也不知道为何,看到这灯笼的第一反应,竟是想起沉未央带她放的那些孔明灯,可惜孔明灯点燃后便会飞走了,留不住。
那手艺人思考了一番,“这得看姑娘想要做成什么样的了。倒不是这形状的问题,而是这原料,剩下的这些料子都是以前宫里用剩的,若姑娘是想要做出什么大的灯笼来,那可能就有些许麻烦。”
“不用了,就做成这样小小的,将它的形状改得像孔明灯些。然后做的牢固些,我是准备将它挂在树上的,别把我的树给燃了。”
晚上的时候总觉得这院子里暗了些,挂上几只小灯笼应该会好很多。
第二日拿上银子去街上找那手艺人的时候,果然也不难找,据说这几只灯笼还是他昨晚上连夜做出来的。
将灯笼做成孔明灯的形状并不难,做的结实些,原本上面的封顶给拆了就是了。
为了将这灯笼挂上去,她可是使出了小时候摘无花果的本领,还特地换了件方便爬树的衣裳。
月梨在下面担心的看着她,今日沉未央不在院子里,不然若是让他看见了,又少不了被说教一番。
“小乐,你小心点。”
“不碍事。”这树还算是好爬的,因为它的枝干比较粗,也不用担心爬上去会断。
这几日也不曾下雨,定不会再犯以前那样的错。
“小乐,你若是不行的话,就等公子回来挂灯笼吧。这太危险了。”
又不是什么难事,不必等沉未央回来了,还可以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只要爬上去了,挂起来不费事,只要将那灯笼上头的竹圈挂在两侧的枝干上就好了。
都挂完了,往下爬的时候这才发现这树的枝干上有些不对劲,怎的还刻了字。
“言,渺。”这是沉未央和黎渺的名字?刻的地方还是有些凹凸不平的,可见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小梨,这树上的字是谁刻的?”
月梨也凑近这树瞧了瞧,然后想了想,“昨日夜里好像有看见黎小姐拿着一把匕首在这院子里晃悠,可能是她做的吧。”
“就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听这声音就知道这来的人是黎渺,她的腰间还别着一把匕首。
是,她又不能如何。这棵树是院子里的树,而这院子是沉未央的,就算是黎渺在这树上刻了字,也轮不到她来说。
黎渺其实早就已经在院子的一角看着她们了,挂上这么多灯笼,无非是想讨言的开心。
言现在已经不要她来做小丫鬟了,她宋长乐自然得想点办法来留下来。
“你费尽心思在这树上挂上那么多灯笼,有想过到时候怎么点亮它们么?”
“像你这么笨的小丫头,又怎么能配得上言。”
月梨拉了拉宋长乐的袖子,“小乐,你别放在心上。”
她刚刚在下面看着小乐挂灯笼的时候的确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黎渺或许是坏了些,但这次的确也没有说错。
“没事,算了,拆下来也费劲。不能亮就不亮了。”
黎渺本以为自己这样做可以让宋长乐伤心难过,又或者是生气的冲过来要和她打上一架,无论是哪样,她都能觉得解气。
可是宋长乐却偏偏表现出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言他对这个小丫头这么好,甚至竟还推着她荡秋千,她究竟是何德何能。
月梨拉着宋长乐进屋后,就开始不停的安慰她。其实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就是觉得看着那树上刻的字,心里很难过。
“小乐,你别不开心嘛,那灯笼即使不亮,挂在上面也很好看的。”
“我不是为了灯笼的事情不开心。”
“那你是为了那树上刻的字不开心?那些字有代表不了什么,不过是黎小姐的一厢情愿而已。”
如果只是平常的刻上了字,那倒也没什么,可是是他和黎渺的名字。
刻字这件事,应该也是黎渺同沉未央学的。
沉未央上次带她去喝酒时,那助乐的竹签就是沉未央以前刻的,用来表示这竹签是属于他的。
那黎渺在树上刻字,无非就是想表示沉未央是她的,这院子里的东西也是她的。
就算只是她一厢情愿刻上的,可看到了,却还是觉得不开心。
月梨见自己怎么安慰都不好使,也就不继续说这件事了,而是想了点别的事情来转移小乐的注意力。
“我们到时去桃渊寺的时候,可以去求个几根经幡回来,挂在树上,既好看,又能起到祈福的作用。”
“好。”
桌子上还放着一只灯笼,虽然点亮已经挂上去的灯笼很麻烦,但点燃着一只却不麻烦。
和她才想的一样,果然很好看,可惜了树上的那些,或许的确是她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