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王是去年步入的重山境,经过大半年的沉淀,早就巩固好修为,就等着潜修过后更进一步。论战力,整座长宁府他能排进前三,自然极有信心。
孙王使一口九环刀,势大力沉,入重山境后,曾一刀劈出约莫二十丈长,三丈深的大坑,挣了个‘百丈刀’的绰号,名扬长宁府。
只一眼他便察觉出萧四无绝不是苏竹所说的气海境巅峰,而是实实在在迈入了重山境的门槛。
孙王有些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对手了,更何况对方也是个刀客。
飞刀也是刀,飞刀客自然也算刀客。
傅红雪曾说萧四无这个人“诚”,至少他对自己的刀“诚”。
所以萧四无能让那名不败刀神感到惋惜,所以当萧四无说一刀时,嬴纪便觉得就是只要一刀。
萧四无出手了。
专修于一道的武者,长处短板都很明显,何况萧四无的武道走向不是圆满,而是极端。
一般而言,这样的武者同境中少有敌手,一刀递出自然鬼神莫测,可一旦招式被破,那便是万事皆休。
显然孙王是差了些的,他挡下了第一刀,第二刀就十分勉强,第三刀则尘埃落定。
孙周、孙吴还没来得及心惊,也被闪电般的两刀放倒,性命无碍,却是没了丝毫反抗之力。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孙家的主子们都倒了,对其他人而言会是多么大的打击?
栽一颗树苗,要几十年才能长成参天大树,推倒它却只需要短短的一瞬,可见破坏掉什么远比创造出什么要容易得多。
白风鹤和白风林心惊不已,莫说他们,在场谁不瞠目结舌?就连嬴纪也觉得萧四无是不是太外挂了些。
几名气海境或者靠上的高手倒下后,剩下的武者再多,也尽是先天、后天之流,或许团结起来还能堆死受了些伤的白风林,可其中难免有贪生怕死之辈,没舍得不顾性命出死力。
嬴纪索性坐在院子里等待,小半个钟头后,孙家还没死的三百多家属全部被押入大院。
减去那些嫁入孙家做妾的妇道人家,竟是一下子只剩二百多人。
孙家主母仪态端庄,冷着脸立在人前,全无惧色。
嬴纪坐在孙家一名小厮身上,缓缓擦着刀上血迹,身旁还有孙家一个上了年纪的管事弯腰候着。
嬴纪道:“老先生不要紧张,我与孙家的恩怨,断然算不到你们头上。来,帮我把家主直系一脉的人都指出来,这些银票就赠给老先生了。”
老管事为难地看了眼那些被围起来的孙家人,被孙家主母淡淡瞥了一眼后,竟是不敢指认。
嬴纪便把刀抵在他心口,语重心长道:“老先生,怕什么?难道那女人比这刀子还吓人?”
“没有没有!”老管事连忙否认,赶紧指认出那些人。
“四孙”的妻、子、叔叔伯伯,以及少部分还未出嫁,或是死了男人回来住的姑母,全被压至近前。
孙家直系总计三十七口,那名孙家主母也在此列,她就是家主孙周的发妻,独子已经死在了刚刚的乱战中,竟能忍住悲痛,不失仪态,嬴纪着实佩服。
不过这是两码事,嬴纪招呼大长老,让他把这些人单独押在一旁,连同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孙周、孙吴一起。
至于孙王,已经被萧四无一刀毙命,倒是便宜了他。
孙周怒斥道:“小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过孙家其他人!”
嬴纪不理他,沉默看着剩下的一百多人。
其中有部分算起来也与孙周等人亲近,比如他那些叔伯的子侄,剩下的再论起来,联系难免稀疏许多,何况还有很多不受待见的庶出。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沉默看着嬴纪,有人畏惧,有人愤恨,也有人平静,他们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嬴纪终于开口,他缓缓道:“一些对本家不满的庶出子,可活,那些嫡系的人头,就是你们活命的资本,一命换一命,诸位还请动手吧。”
言罢,无人动手,他们四顾左右,面色古怪。
孙周和孙吴方才就嚷嚷个不停,高平和张麻着实有几分眼力价儿,孙家二人一个嘴里被塞了石子,一个被打碎了一口牙,此刻都说不出话,发言的自然是那位孙家主母。
“孙家人人光明磊落,绝无摇尾乞怜之徒!竖子行同狗彘!休以禽兽之心度他人之腹!”
“大胆!”张麻一瞪眼,当即就要上去掌嘴,却被嬴纪挥手制止,笑道:“人家小命都攥的我们手上,挨两句骂又如何?不痛不痒。”
孙家主母冷笑道:“厚颜无耻!”
“呵呵。”嬴纪不以为然,不知是不是前世难听话见多了,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文化人,骂人不算如何难听,甚至与粗鄙二字都不怎么沾边。也可能是他自小受到的文化熏陶不同,故而对这些话算不得敏感。
“孙家是否人人如夫人这般高风亮节,还请夫人拭目以待。”
嬴纪早就看出有不少人生了想法,只是碍于道义,没人敢先出手罢了,这种时候只要有第一个动手的,立马就有无数人效仿。
嬴纪耐心等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或许还有培养一番的价值。
残阳如血,余晖半落。
孙家大院,已有一半陷入黑暗。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孙家主母,忽然一声哀呼,宣告着那些光明磊落之人,终究成了行同狗彘之徒。
最先动手的竟然是名短发姑娘,而且杀了一个后,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又以迅雷之势袭向他人。
嬴纪有些意外,不是意外于那名姑娘,而是孙家主母的反应,实在耐人寻味。
她不可能看不出这些人早就心动,虽然嘴上那么说,可心里不该抱有这般天真幻想才对,惟一的解释就是那名女子身份独特。
嬴纪淡淡看向身旁的老管事,只见他半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从口型可以分辨,他想说的是:“这……这……”
嬴纪问道:“她是什么人?”
老管事忽然冒起冷汗,小心瞥了眼孙家主母,含糊不清道:“她……她是……”
嬴纪面色一沉,一道剑气点出,立刻洞穿了老管事的小腿。
都这模样了,难道是庶出?必然他娘的是直系!
这老东西,还敢玩一手移花接木?
“带下去,送他根拐杖,一个瓷碗,两淀银子。”
一个上了年纪的跛脚老人,出路只怕不多,嬴纪给他指个门路,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
随后,嬴纪饶有兴趣的看向那名女子,那姑娘也是个狠角色,本就不多的嫡系,愣是被她一人杀了五个,这就苦了一部分动手慢的人,有所犹豫的他们,虽然也拿到了门票,却是通往西天老家的。
察觉到嬴纪的视线后,那姑娘径直走来,高平横臂把她拦在了五步外。
“无妨。”嬴纪以刀拄地,双手搭在刀首上,看似散漫,却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倒也不怕这姑娘假装演戏,实则为了出手刺杀。
身下弓身跪着充当板凳的小厮忽然觉得身上的人轻了许多,不由感觉有些奇怪,却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只得在心中遐想。
待女子走近,嬴纪才上上下下打量起她,问道:“你是谁?”
姑娘回答道:“回禀公子,小女孙尚,家主孙周的养女。”
养女?那孙家这位主母夫人为何这般反应,而且这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大长老小声提醒道:“就是去年找上李家,与李天尘退婚的那个姑娘。那段时间这事可是常平府最好谈资,苏家对此事自然也有调查。这个孙尚姑娘虽然姓孙,却与孙家没什么关系,她的父亲幼时曾是孙周的同窗,关系极好,她的生母则是孙家主母的亲妹妹,其母生她时,当晚就难产死掉了,其父也在两年前病故,后来过继给孙家,据说孙周夫妇对她很是宠溺,当年定下的一纸婚约,也是孙周撑腰给她解决的。”
“原来是天尘兄啊……”嬴纪点点头,看向孙尚,好笑道:“孙家对你如此大恩,你这说卖就卖了?”
嬴纪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孙尚这样,未免有些薄情。
这不是他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若是把嬴纪换在孙周的处境,设身处地一想,难免也是要心寒。
孙尚道:“我有大仇未报,不能死在今日,还请公子开恩!”
嬴纪挑眉道:“仇人可是姓嬴名纪?”
孙尚道:“不是!”
“那是谁?”
“绣音坊、唐门、玉女剑宫!”
嬴纪愣了愣,不免与大长老对视一眼。
这三个势力随便一个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流势力,这姑娘小小年纪,哪里来的深仇大恨,胡诌不成?
只是看她模样,倒也真切,若是田言在就好了,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是否撒谎。
说起田言,嬴纪难免生出几分忧虑,他让老吴在茶摊等着,都这时辰了还没动静,肯定是还没出现。
嬴纪看着孙尚,考虑许多,心念始终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她虽然身负大仇,但很明显对方是不知道的,否则单是离陵州不远的川中唐门,早就杀了她灭口了,收了她也不怕会有一流势力找上门来,退一万步讲,就算到了那一步,嬴纪也可以双手一翻,把人交出去不是?而孙尚如此心性,倒不失为一个人材,若是男儿身,必然会是名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