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西郊明山别墅群落,一栋白墙灰瓦的建造内,一个身子欣长的男子坐在一楼书房的木质地板上,两条大长腿抵着落地窗的玻璃,一手握着一个酒瓶子,另一手捏着半截烟,烟灰疏疏落下,浅浅的灰色碎屑似乎在与谁说着心里话。
窗外的院落里绿植披上了一层黑色袈裟,一轮弯月耷拉在半空中,风顺着窗棂的缝子吹进来,挂乱了男子的发,他的身形湮灭在黑暗中,唯有手头的点点烟头星火,发着猩红的光芒。
他喝了一口酒,纯度很高的白酒散发着火辣辣的劲儿,也没法刺痛他的感官。
一口烟、一口酒、一腔苦闷和着相思,都被他咽下肚。
他胳膊一摆,不小心碰到酒瓶,瓶身一歪,瓶口流淌出一滩透明液体,沿着木地板毫无目的的肆意淌着,染透了他的裤脚。
他从花月白家回来的路上,就交代秘书卞戈,让其查清楚李钊买房的前因后果,买房费用,本人及家庭背景等信息。卞戈办事效率果然高,一个多小时就已经调查清楚。李钊说的确实是事实,他的确在半年前从花月晴手中买过一套住宅和一个小商铺,不过李钊的目的不纯,已经缠花月晴好长时间了,连花月白都卷进了这件事,墨一升快刀斩乱麻,果断拿出钱买下房产。至于过户到谁的名下,他不慎在意。
酒精在胃里翻腾,一口烟呛的他咳了一阵,书房门被推开了,田姑跻着一双灰色草编拖鞋,站在门口,“小升。”
她按了门口处开关,灯光照亮了整件书房,只见墨一升独坐在地板上,身形落寞颓废似一只缺水的稻苗,看了让人心疼,她比他大十来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她眼中的他常常是精神郎越的状态,少有颓态,不知是什么事儿,能让他这样。
“小升,从回来到现在,你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晚饭也没吃……”
墨一升没有说话,依旧瘫坐在地板上。
“小升,是花月白对不对,你新交往的女朋友?”田姑蹲在他身侧,将酒瓶子扶正,并用毛巾将地上的酒渍擦干净。
听到花月白三字,墨一升眸光一闪,捋了捋头发,三千青丝都是烦。
田姑又将地上的烟头捡到垃圾桶,又蹲下来,拍了拍他肩膀,“小升,我看那丫头各方面都差不多,就是脾气性格跟你似的有些倔。”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误会,你多多迁就迁就。”
墨一升叹息一声,有气无力道:“田姑,我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她为什么老是挑战我的底线?”声音是沙哑的烟腔,不似以往。
田姑一笑,“怎么可能,一定是有误会。”
墨一升身子略弓,双手撑在地板上,“第一次对我说谎,第二次居然还说谎,要不是我逼问,我都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一定有什么苦衷。”田姑一时语塞,找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她都亲口承认了。”墨一升的眉蹙的更深了,眉宇间的川字细里藏着他的苦闷。
田姑抿了抿唇,才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你应该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你就是被感情迷障了双眼,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
听闻此话,墨一升心头一颤,是啊,他墨一升喜欢的、看上的、爱着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那种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之人。难道真是他想多了,真的误会她了?可,她要是真的把他摆在心中第一位,又怎么会让误会的事情发生哪?
“早点休息吧,小升,明天还要忙一天哪。”田姑站起身,又将他拽起,送他上了二楼卧室,关上房门,田姑摇着头说:“哎,平常那么精明果敢、睿智聪明的人,怎么一掉进恋爱的漩涡里,就迷失了自我,傻了哪?”
“爱情啊,爱情!”
“世间最美的迷情药。”田姑下楼,回卧室睡觉。
墨一升躺在床上,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发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沉沉睡去,梦里场景一幕幕转换,越来越乱。红衣小女孩居然是花月白那张脸,怎么可能?婷婷明明已经去世了,可,花月白的乳名也是婷婷啊,难道,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吗?怎么可能?花月白独自坐在无人的广场饮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墨一升内心一阵心酸、一阵惆怅。
“一升,一升……”声音渐行渐远,人也消失不见。
墨一升不停的找啊找,一条条街道的寻,一个个巷口的看,一盏盏门的推开,突然,看见熟悉的笑脸,朝着自己飞奔过来。
一道光……
刺眼!
窗帘被拉开,墨一升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蒋一墨。
“哥,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大头觉啊!”蒋一墨站在窗棂旁。
墨一升胳膊挡眼,语调慵懒,“怎么了?”
“怎么了?”蒋一墨一身鸦青色裙装,一双黑色绒面高跟鞋子,走到床边,“哥,难道你忘了,今天是舅舅的忌日吗?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给忘了,秘书没有告诉你啊?”
墨一升坐起身,目光涣散无神,“哎,这么快,都一年了。”
蒋一墨一脸惆怅,“是的,我也没觉得,舅舅已经去世一年了。”
“你怎么来了?”墨一升起身,光着脚走向洗漱间。
蒋一墨说:“姥爷让我来的,说是让你去西宝山祭奠之前,先回一趟家。”
“哦!我也有事儿正要回去一趟。”墨一升掬起清水,铺在脸上,脑子也清醒了。
“我在楼下等你,还有,还有……”将一墨斟酌地说:“赵美兰,还有墨一妍、墨一明已经到了家里。”
墨一升从洗漱间走出,面无表情,语调冷寒,“嗯,倒是快。”
蒋一墨看着他的表情,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姥爷已经派人去张文静家里接墨一成了,他很可能也会去参加祭奠。”
墨一升脚步未停,只哦里一声,便走向衣帽室,他找了一件黑色绸缎上衣,一条黑色裤子,火速穿好,走到楼下。到一楼书房的紫檀木书柜中取出一个玄色绸缎包,这是前一段时间卞戈、张盈水交给他的资料,有关赵姨娘这些年偷鸡摸狗的资料。
他刚走至门口,就看到施碧文端着一个托盘,说:“小墨董,早餐……”
墨一升摆手,“不吃了。”
蒋一墨望着托盘上的牛奶面包,说:“哥,祭奠活动一上午哪,你吃两口垫垫。”
“不饿,走吧。”墨一升摸了摸她头顶,他没心情吃饭。
俩人来到墨宅,乌压压地一群人,基本都是黑色装扮,如一群乌鸦四散在院落和客厅的各处。
“小升,来了!”
“一升哥哥早!”
“小少爷早!”
“小墨董早!”
所有的称呼都特指他一人,他均点头示意,脚步飞快,大步流星,走至客厅。
厅外,婶子伯母、大姨妈小姑子的唾沫星子,早就从暗流涌动态,变作波涛汹涌状。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周年祭奠,老爷子有重大决定要宣布。”
“嗨,不就是赵姨娘带孩子来认祖归宗嘛,这事儿啊,早就听说了。”
“赵姨娘那娘们还真是贼心不死啊,她要的恐怕不只是个名声吧!”
“当然,对于赵姨娘那种人,名声这种东西早在她打算做姨娘的那一刻,就已经置之脑后、塞到狗肚子里了,现在还会在乎名声。”
“是啊,毕竟名声是虚伪缥缈的,金钱利益才是实打实存在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种事儿也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也得咱家老爷子同意才行。”
“是啊,老爷子不同意,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她就是个屁。”
“哈哈,哈哈……”
“可是这屁把我们墨家都给熏臭了。”
“快看,她们母子那张牙舞爪、目中无人的样子,这还没怎么着那,就嘚瑟成这样,如果墨家真要是成了他们的,那还不得上天啊!”
“放心吧,你以为小升是吃干饭长的孩子吗?他可是老爷子悉心栽培、用心教导了20多年的集团继承人,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让赵姨娘母子的计谋得逞?”
“可,这可是老爷子决定的事儿,难不成还有转圜的余地?”
“咱们家族的事儿,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啥结果,咱们还是静待结果吧!”
家族中的七大姑、八大姨吃完赵姨娘母子的瓜,又开吃墨一升和老爷子的瓜,如果可能她们可以坐在一起吃完整个西京所有人种的瓜,毕竟吃瓜是个既休闲又娱乐的活动,增添笑料的同时,还能打发时间,百利而无一害,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好。
墨一升踩着一地的流言蜚语阔步前行至正厅。
墨丰秋老爷子一脸寂寥、一身倦意、一眼悲伤,落寞地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似一口古老沧桑的钟!
“爷爷早!”墨一升恭敬地打招呼,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很少回墨宅,回来也只是简单的和墨老爷子打个招呼而已。
两人之间因为墨一升婚恋问题,发生了严重分歧。
墨老爷子也知道他谈了个小女友,老爷子的态度是不屑一顾,他的原则是:无论墨一升跟什么样的女人搞感情、谈恋爱,结婚这件事儿必须听从他的安排。
今天,是他儿子墨东方一周年忌日,没有闲工夫想其他,今天下午他还有重要的事。
墨老爷子点头,“一升,你父亲周年祭奠后,我打算让你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也认祖归宗,正式进入咱们墨家。”
墨一升的眉头紧锁,锁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痕迹,“爷爷,我不同意……”
墨老爷子似乎早已料到,他也不着急,接着说:“墨氏的血脉,也是该回归的时候了,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顶着私生子女的名号,在社会上吧,对他们、对我们墨氏家族影响都不好。”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母亲青青早已同意了我的决定,这件事情,我不是和你商量,而是直接通知你的。”
果然,墨老爷子是霸道老总裁。
霸道小总裁有一个霸道老总裁的爷爷。
墨一升冷哼一声,“爷爷,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
墨老爷子抬了抬抬头纹,“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过分的事儿,唯独这件事儿,一点也不过分。”
“我不同意,这简直就是对我母亲的侮辱。”墨一升的态度也很强硬,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想自己的母亲还生活在以前的痛苦里。
“混账东西,你说这样的话,难道就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墨老爷子声线高了几度,一腔怒意直视着他这个孙子。
爷孙俩儿的争吵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吵起来了。”
“看来现在已经不是老爷子的天下了,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看未必吧。”
“要是我是小升,我也不会同意的,父亲都不在了,还要让他的私生子进门,照顾他们,这都什么事儿啊。”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老爷子目的恐怕不止于此吧,首先是让血脉回归,下一步应该是打算分配遗产。”
“不会吧,我看老爷子身体挺好的。”
“你懂什么?老爷子身体再好,也是80多岁的人了,说不好听的,有今儿没明儿的年纪。”
“咱们墨氏家族的资产全部算下来,没有8000亿的钱财,也有5000亿只多不少吧!这么多财产怎么可能说分就分的,不提前做准备,到时候恐怕会引起世纪争产大战吧。”
“如今这年头,钱少,犯愁,钱多,也是个愁!”
“自古就如此。”
“咱们这家族还只是有点钱儿,熟不见康熙老爷子那么大的本事,不是还有九龙夺嫡的戏码嘛。”
“都是钱、权惹的事儿。”
赵姨娘母子看到墨老爷子态度,听到周围议论声,都一脸得意洋洋,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意味。
梁青青听闻动静,走了过来,拉着墨一升的手,“小升,怎么跟你爷爷说话的?”
墨一升怒不可遏,“妈,那些个杂种要认祖归宗,怎么认?告慰亡灵吗?还是把你像个泥菩萨一样供起来,让他们敬茶跪拜,称呼一声母亲。”
拿下总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