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仿佛见风就长,焕焕渐渐地长出了几颗小白牙。喝奶的时候咬得茯苓直咧嘴。沙常天气寒冷,奶奶每次总给焕焕穿很多衣服,洗澡也用很热的水,生怕他感冒了。孩子爱动,一动就一身汗,一没来得及擦干,就很容易感冒。
焕焕三个月的时候得了一场感冒,一开始是有点咳嗽,流鼻涕。茯苓赶紧给他喂了一些感冒药。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焕焕开始发烧,特别到下午的时候开始烧得脸通红,到了晚上一点以后则开始整夜整夜咳嗽。茯苓一整晚都不敢合一下眼,一直在给焕焕冷敷降温、盖被子。迷迷糊糊起来后,茯苓摸了摸全身都发烫,赶紧收拾了点东西,正好茯芳放寒假到她家来玩,两个人赶紧带焕焕去妇幼保健院去看病。
医生开了一大堆的化验单,验血的时候,茯苓捏住焕焕的手指伸到窗口,焕焕一开始的神情有些茫然,等护士的针扎进手指好一会才放声大哭,茯苓跟着眼泪也汹涌而出,心中暗自责怪自己是个没用的妈妈,把母乳期间抵抗力最强的孩子都给弄感冒了。折腾一上午,检查的结果是衣原体感染,必须立刻住院。
茯苓只得打电话通知又枚,要他尽快给焕焕和她收拾一点贴身衣物和日用品送到医院来。又枚在电话里头责怪了半天,不情不愿地赶在中午送来了一些东西,叮嘱茯苓要好好照顾好儿子后离开了医院。
茯苓两姐妹忙得晕头转向,总算把焕焕带到病房安顿了下来。在一阵短暂的好奇之后,焕焕突然变得有些不安,等护士推着打针的推车进来时,他开始哭了起来。当护士将枕头扎进他的小手时,他一边哇哇地哭着,一边去扯扎到自己另一只手上的针头,一边开始手脚不住地动弹。搞得护士始终没有办法将针头扎进去。护士反复多次后,没有办法只有和茯苓商量从头上扎针。茯苓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护士找来推子,将焕焕左边的头发推光,露出青色的头皮,然后眼疾手快地将针头扎了进去。隔了半晌,焕焕反应了过来,开始嚎啕大哭。
茯苓忍住泪水,开始给焕焕拍手唱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一边唱,一边配合这夸张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被茯苓的歌声吸引了,还是打针已经打得麻木了,哭累了,没多久,焕焕悄然入睡了。茯苓和茯芳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换着去医院外面吃了个饭,看着天色不早,茯苓催着茯芳赶紧回家睡觉。
焕焕对药品的反应很大,一开始打针就拉肚子,后来干脆连奶都不喝了,原来胖乎乎的脸瘦下去了一圈。每天精神也不好,打针都都只在开始的时候哭一下,然后马上就安静了下来。整个人萎靡不振,失去了那种孩子的活泼、调皮的样子。茯苓看在脸上,急在心里。茯苓因为白天、晚上都守在医院,除了茯芳白天会到医院来逗逗焕焕,换茯苓出去吃饭,她连个替换的人都没有。又枚例行公事般地来看过两回,平常就只在电话里问问焕焕的情况。爷爷奶奶只有由又枚带着才能找到医院,平常出了家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茯苓的脸黄黄的,没有一丝血色,她感觉自己如同行走在云雾里,高一脚低一脚的,胸口闷得仿佛喘不上去来。只要稍有空闲,她就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每隔几秒又得睁开眼睛看看,看吊瓶里是否还有药水,焕焕是否还在安静地睡觉。只有在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她那肿胀干涩的眼睛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舒服,她好想就这样闭着眼睛一直睡下去,可是她的下意识一直在提醒她要按时醒来,病床上的那个孩子还一刻都不能离开她。
她现在已经对又枚不抱任何希望了,她知道自己和孩子都指望不上他,她们母子对他而言恍若空气,无处不在,却可以视若不见。好在她在生孩子之前已经预测到了今天的这种局面,做好了一个人独立去面对和处理的打算。可是,即使如此,每每感觉到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她还是会偷偷地哭上一回。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让自己一步一步陷入这样的绝境的,她只知道自己心的某一部分已经慢慢地死了。
在医院煎熬了七天后,焕焕感冒的症状总算有所缓和,除了晚上还是咳嗽外,其他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她打电话让又枚来办理了出院手续,拎上打好包的行李准备打车回家。数九寒冬,出了医院的大门,一股寒风让茯苓打了个冷战,她怀里抱着的焕焕也大声地咳嗽起来。
又枚跑了很远才打到一辆的士,急匆匆地跑过来要茯苓跑着孩子赶紧上车,在茯苓的一只脚还没有伸进的士时,又枚就急急忙忙地将车门嘣地一下关上,把茯苓的脚夹得生疼,眼泪都出来了。
“你干嘛?”
“什么干嘛?”
“你把我的脚夹住了。”
“这么久了,我怎么知道你还有一只脚没伸进车里呢。我想着你抱着儿子不好关门好心来给你关车门。”
“有你这样关车门的吗?”茯苓哭着问。
坐在里头的司机不耐烦了,“你们到底坐不坐车,要吵到外面吵去。”
怀里的焕焕看着爸爸妈妈吵了起来,也大声地哭了起来。茯苓只有忍着气,把车门又关上,带着哭声哄着焕焕:“不哭,不哭,宝宝不哭。”可她自己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滴滴地从眼里滴落下来,她用手偷偷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