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为止沉默，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激赏。

老鸦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立在枝头，低头凝视她，怕方才也是看完了她以刀杀鬼一幕，一只爪上抓了一块黑乌乌的毛皮，有些惧怕，不敢下来。

花三未理周生为止，扬声问：“老鸦，人可死光了？”

老鸦“啊”一声，嘶哑嘲哳，像是应答，从枝头落下，立在她肩头，讨好一般将爪上那块带着肉尚在滴血的毛皮递了一递，鸟头左右摇摆，好奇打量周生为止。

有些血蹭上花三肩上红衣，花三不以为意，拿下那块毛皮，反复掂量。圆润顺滑，毛被蓬密，皮糙肉厚，像是人熊的皮毛，又像是水獭一类，分辨不明白。

花三想着，老鸦落在山顶上时，确是有野兽嘶鸣又有人在高声叫骂喊疼的，这许久时间却已经不见有动静了。方才她与周生为止在此处，也并未想过掩饰声响，但也无人再来察看。石山那头的，应真已被老鸦除尽了。老鸦抓下的这块皮毛，应就真是巫兽的了。

便决定去探一探石山。

抱拳行礼，对周生为止客气道：“周生大人，花三还有别的事要办，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的话，花三再与你讨教吧。”

“三姑娘，”周生为止眼神如钩，“三姑娘若是要去石山，倒是与我同路的。”

像是不肯立即放她走的样子。

花三犹豫了会儿，不愿有他跟着，脑子里也闪过不如就此回去了，改日再来之洲岛的念头，巫兽反正在岛上，总归不会立刻就跑了，他日带上徐厚一块儿来，大公子有勇有谋的，与他联手力量也能大一些，也不至于像今日破绽百出疲于应付。

周生为止像是看出她犹豫，提议道：“三姑娘独身一人，巫兽若真如那些传言中凶猛，我倒是能帮上一帮。”

花三听罢，思考片刻，不置可否，自顾自先往石山那头去，也没管周生为止是否跟上。

周生为止看她仍有些气呼呼的背影，失声笑一阵，提步跟上。

一路上再没有飞箭来袭，二人俱是缄默行路，等走到石山底下，花三抬头望了望石山顶，寻着一个省时省力的好路线。老鸦自她肩头一纵而起，在四处盘桓逡巡一阵，又回她肩头，不出声。

花三便笃定了四周已无活物了，提了口气，屈膝沉身再一弹，如离弦之箭上冲，避开布满山体的石洞，足尖在几个凸起的石块上借力，在方才瞧好的线路上灵活纵跃，身似轻燕，翩若鸿鹄。眼看要到山顶，突然后方袭来巨力，花三腰间一痛一沉，一口真气泄了一半，胸腹因泄气狠狠剧痛，一口血瞬间上了喉。

眼看被那一袭就要坠进半山腰的石洞里，花三尽力屏息保一口气，一掌撑在洞口的山壁上，借力转身，来不及也没有多余地方抽出断风，便左拳右掌地先胡乱打了几招出去，不成章法也无效，都被一一隔档了下来，并反而被一掌重拍在腹部，一口真气彻底散了，喉间那口血止不住，重重坠地之后便吐了出来。

坠地的背疼，胸腹刺疼，因突然泄气头巨疼，花三觉得各处都是疼痛，喉间火灼着都是血腥气，体**力像发狂的野兽四处乱窜乱撞，白花花一片视野中看着周生为止欺身过来抱她，竟无力反抗，强撑着一双眼恨恨看着周生为止，眼刀锋利，若能杀人，周生为止也该是被千刀万剐了。

周生为止捂了她的口，似要防她叫喊，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姑娘，得罪了。”说着连点她几处大穴，并一手掐在了她的内关一穴。

一番指点下来，花三觉得体内血液都已凝固，内力分了几股击打又交融，汇合又分开，心肺里似火烧又似冰凝，手指都已无力抬动，脑浆渐渐混沌起来。听见老鸦尖叫，花三强撑打起过精神几次，但抵不过渐渐起的睡意，眼皮一重，便这么昏睡过去。

“三姑娘，得罪了。”又听见周生为止说道。

等到悠悠转醒时，睁眼只看得四周俱是黑暗，大概是仍在山洞中，也拿捏不好是什么时辰，想要坐起身来，身体像是散了架又被重组，细细感受检查了下，除了背部的撞击伤及内伤，手肘和脸侧都有擦伤。

身侧有硬物硌着，冰冰冷冷的，话说那伸手去摸，抓到了断风的刀柄，一把拿过来，断风竟然还在。

“三姑娘不会是觉得我会乘人之危，将断风抢了去吧？”

黑暗里传来周生为止低低的笑。

花三自认没有周生为止那样在黑暗中视物的好目力，挣扎坐起来，盘腿运气，一个小周天后，觉得背心一烫，是周生为止伸了一掌抵在了她的心俞穴。源源热力汇入她体内，流展到身体各处，温暖酥麻，身体内力的疼痛被迅速抚平下来，呼吸也更顺畅了些。

周生为止收手后，花三仍旧自行运了一阵气，并暗自试了几次运力，等到觉得此刻使大力杀人也无妨了，再睁眼时已能勉强在暗中分辨周生为止的方位是在洞口处，且是背对她的。起了杀意，一只手握紧了断风，跪立着往他那处挪了几步。

“三姑娘，大公子是谁？”

花三一怔，未能及时反应。

周生为止似是颇有耐心，低声指点出来，“你方才在昏睡时，喊过几声大公子。”又补了一句，“哭着喊大公子快来，像是个孩子。”

花三不出声，怕暴露自己，再往前挪一步，膝盖触到一只圆滚滚的东西，像是僵硬的动物尸体，另一只手去摸，摸到油滑飞羽，心里一惊，慌忙仔细去摸了大小，体型较老鸦小上许多，不过是另一只鸦而已，略松下一口气来。

正此时，洞外传来老鸦“噶”一声，声落后，有鸦群附和着鸣声四起，一时间洞外好不热闹，尽是此起彼落的鸦叫声，倒像是密密满布四周将洞口围了个严实的样子，传到洞内人耳中，叫人好不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