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龙见那个少尉排长的口气软了下来,便也把指住那个上士班长的枪口移开,用手一指被他们捆在地上的韩忠奇,愤愤地说:“这是我岳父。你们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闹事,捆绑、殴打一个无辜的老人,还强闯诊所砸东西抢掠,你们到底是保安团还是扰民团?难道邹连长也纵容你们如此胡作非为吗?”
那个排长见他气势很足,且从其语气中判断他跟邹连长关系很好,不敢再抖威风,解释道:“周队长,我们就是奉邹连长的命令过来的。上午十点,我们团座接到了满铁高层的电话,说黑熊山石柱寨匪首胡振雷昨晚在满铁附属地内,打死了十几个日本宪兵和警察后逃匿。
“据可靠情报,胡匪并没有回石柱寨,而是潜逃到了附近的村镇藏了起来。临蛟镇距离事发地最近,且胡匪逃跑时身上有枪伤,故此日本人判断:胡匪极有可能隐匿在临蛟镇的某个诊所里。
“临蛟镇的诊所只有两家,东头就是这韩家诊所,西头还有一家西医诊所。我们团座下令由特务连负责搜查缉捕胡匪事宜。邹连长便派出了两个排赶到临蛟镇,我们三排负责搜检东头的韩家诊所,一排负责搜检西头的黄家诊所。”
周湘龙听说他们果然是应日本人之请,过来搜捕胡振雷的,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了:石柱寨义军队伍里果然有内奸,否则的话,日本人是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胡振雷没有回山寨的……
于是,他也放缓了语气问那排长道:“军爷贵姓?”
“敝姓李,是邹连长属下三排排长。”
“麻烦李排长打个电话给邹连长,就说韩家诊所掌柜的韩忠奇,是警察局侦缉大队副队长周湘龙的岳父,不可能隐匿匪首,请他下令三排撤离。”
李排长也想证实一下周湘龙与邹连长到底是什么关系,便点点头说:“行。这诊所里就有电话,你在这里稍等,我去请示一下邹连长。”
几分钟后,李排长从诊所里快步走出来,先对那几个看押着韩忠奇的士兵喝道:“给韩先生松绑,扶他起来。”
随后,他来到周湘龙面前,双脚并拢,挺直身躯,向他敬了一个军礼,高声说:“邹连长令卑职代他向周队长问好,并代表三排向周队长及韩先生致歉!”
周湘龙也回了一个军礼,说:“李排长,误会消除了就好,回去后也请你代我向邹连长问好!”
李排长连声答应,又说:“周队长,我们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若有冒犯或不妥的地方,请您和韩掌柜的多多海涵。”
随后,他换了一副笑脸,将嘴巴凑近周湘龙耳朵,低声说:“邹连长说,您回到侦缉大队后,请打个电话给他,他想邀您到醉春风酒楼去喝几杯酒,当面向您赔礼道歉!”
周湘龙笑骂道:“这老狐狸,他哪里是想向我赔礼道歉?分明是知道我在‘醉春风’还存有两瓶三十年的汾酒,所以想找个借口去过过酒瘾。也罢,今晚我就约他出来。李排长要是有空的话,请你也一起去小酌两杯,行吗?”
李排长大喜,笑逐颜开地连连点头说:“行行行!感谢周队长的盛情,鄙人深感荣幸!”
随后,他转头吩咐一个班长:“快去把诊所里的弟兄们叫出来,不要再搜检翻寻!”
当诊所里所有的士兵都撤出后,周湘龙对李排长说:“请李排长和弟兄们在这里稍后片刻,我扶我岳父进去看看情况就出来,我还有话要跟你们说。”
李排长连忙答应,吩咐所有人集合,不许到处乱跑。
韩忠奇在周湘龙的搀扶下,走进诊所里面,见到处一片狼藉,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怒骂道:“这些挨千刀万剐的死丘八,口口声声说是来搜捕匪首,我看他们自己就是土匪强盗。你看看,他们把诊所糟践成什么样子了?龙伢子,你不是认识他们的长官吗?你去跟他们长官说说,他的部下如此凶蛮横暴,是不是该管教管教?”
周湘龙回头瞥了一眼门外,苦笑着说:“岳老子,您以为他们的长官是什么好人?要是他来了,只怕比他手下的人还要凶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他们没有搜出地下室的那位大哥,损失一点东西也就算了!”
韩忠奇瞪眼道:“你实话跟我说:地下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黑熊山匪首胡振雷?”
周湘龙知道瞒不过他,点点头说:“是的。昨晚他被日本人追杀,被我救下来了。他是一位抗日义士,从来不骚扰良民百姓,我救他其实也是出于一个中国人的良知。因为担心您知道实情后会害怕,所以当时没敢告诉你,请您谅解。”
韩忠奇定定地盯着他,良久才叹一口气说:“龙伢子,你是想害死我啊!在诊所里藏一个胡子首领,一旦被人知晓,何得了咯!”
周湘龙安慰他说:“您不要担心,日本人是不能公开来这里搜捕的,若是警察局或者保安团的人来,我可以应付,不会连累您的。”
韩忠奇无奈地说:“如今我已经被你带进了沟里,只能听天由命了!你说吧,下一步该怎么办?”
“以静制动!您的诊所像往常一样继续开业,不要有任何反常举动。胡爷那里请您亲自去给他换药、送饭菜,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晓。”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这诊所里有多少现钱?我先借用一下,下午给您送过来。”
“保险柜里有五百现大洋,还有两千元奉票。你要借钱干什么?”
“您先别问,把五百现大洋借给我,另外请给我准备三个钱袋。”
韩忠奇不好再问,走到那间通往地下室的药材仓库里,掀开另一张书法条幅,露出一个嵌进墙壁的保险柜,打开后,从里面取出装着五百大洋的钱袋子,又找了两个小钱袋,走出来一并交给周湘龙。
周湘龙提着钱袋子来到外面,问李排长:“请问你们一共来了多少兄弟?”
李排长在他出门时,就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还听到了袋子里光洋相撞发出的悦耳的叮咚声,听周湘龙问他们有多少人,猜出了他的用意,眼睛里顿时流露出惊喜不已的神色,忙不迭地答道:“包括我本人在内,我们一共来了三十一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