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昨晚刚杀的猪,今早要早早地去出摊,今古小商贩,一成不变的敬业。
胡家娘子见胡排还在睡觉,于是和胡屠夫一起去出摊。
睡梦中的胡排,隐约听到了推门声。
他觉得崔一波被打跑了,没有人敢跟爹娘抢摊位了,用不着他干架了。
明朝的十六两秤他不会用,和十进制货币换算,他也不在行,去了也帮不上忙。
这几天为了复业,没少拎杀猪刀,实在也是太累了。
所以他想多睡一会儿。
“呦,时头来了,快请,快请!”
门外响起了胡屠夫惊骇的声音。
时头?
他娘的,正要找你办事,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胡排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轻轻帮小萝卜头和小萝卜妹掖了被子,起床摸黑摸自己的衣服。
前世的经验,送货上门,往往不是什么好货。
他刚这么转念一想,果然门外话音突变。
“胡屠夫,知府有令在此,跟我们走一趟吧!”时务实冰冷的声音。
“哎呀,哎呀,我又犯了何事?”
哗啦梭梭沙沙,胡屠夫掀衣服掏银子的声音。
TM的时务实,敢趁老子睡觉欺负我爹!
明朝的衣服,实在是麻烦,然而此时胡排不得不摸黑,加快穿衣服的速度。
门外。
胡屠夫摸出钱袋子,掏出了二两碎银子。
张龙赵虎两眼立即放光,双手噌一声就伸出去了。
可是公事之中,知府马慕君清廉如水,绝对不能容忍这么行为,一旦被他察觉,自己的饭碗就没了。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见钱眼开!
时务实暗骂一声。
张龙赵虎两手刚摸到银子,屁股皆挨了一脚。
时务实咳嗽了一声,两个家伙捂着屁股,识趣地让开了位置。
时务实拱手:“你这刚开张,等你手头宽裕了,时某人再来吃酒不迟。”
“哎,无妨,无妨,三位大早上跑一趟……”
马慕君一根筋,时务实根本不听胡屠夫啰嗦,大手一摆。
张龙立即张开木枷。
赵虎两手抖开铁索。
这是要玩真的了,胡屠夫根本不敢反抗。
胡家娘子急忙大呼:“阿排,阿排。”
“来了,来了。”
胡排鞋都没顾得穿,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着如意钩,从屋里跳了出来。
时务实三人立即傻了眼。
本想趁着他睡大觉,把胡屠夫给提走,看来是要泡汤了。
张龙赵虎一见胡排出来,想起知府被喷过狗血,急忙后退。
时务实拱手刚要解释,黑暗中忽听嗖地一声响。
他娘的,也不招呼一声!
时务实急忙伸手一掩门板。
咚地一声响,如意钩撞在了门板上,余力震得手掌发麻。
这二棒子劲,果然不一般!
时务实心中暗惊。
张龙赵虎二人也在侥幸:幸亏躲得快,大早上要是被当猪给打了,笑话可闹大了!
这可是府衙官差,然而胡排才不管你是谁。
知府马慕君不同其他的官,他一旦认真了,布政使鲁有智也无可奈何。
胡屠夫心里高兴,伸手急忙拦住了胡排:“他有知府的令牌,他有知府的令牌。”
令牌?
马慕君?
这一定是有人,在利用马慕君的清正廉明。
常言道,清官多坏事,狗惹的马慕君,被人家当枪使,大早上连个觉也不让人睡!
胡排急忙提了裤子,一把抄起了如意钩:“他娘的时务实,谁在告老子的刁状?”
时务实心里也埋怨:
他娘的,一大早被人当猪打,马慕君啊马慕君,你脑瓜什么能不这么榆木?
他其实不想跑这一遭。
二衷子如意钩不认人,但马慕君认死理。
他急忙借墙体掩护,脸上笑得很不自然:“大明律,凡办差胥吏,不能透漏原告之状。”
大明律还挺能保护证人滴!
朱元璋开启的民众举报制度,洪武年间,老百姓可以手持大诰,押解贪官进京告御状。沿途官吏胆敢阻拦者,杀无赦。虽然他死后,大诰成了过往,但证人保护方面,官府做的还是可圈可点。
毕竟正德年间,士大夫没到东林党那个份上。
既然是知府马慕君的令牌,时务实没理由不执行。
胡排心里琢磨:
我只是个杀猪的老百姓,所有的事情由里老论断。
里正被我打怕了,没人管我的破事。
这个马慕君,堂堂知府竟然管起我的屁事,看来告状的级别一定不低。时务实仨只是办事的,这事要解决,还得是直面马慕君。能不能揪住背后的势力,到时候再说。
胡排想通了,只是一事不明:“既然是告我的刁状,为什么抓我爹?”
时务实觉得他脑子一阵过去了,讪讪地笑了:“大明律,未满十六岁免刑,如有触法则连坐,父母长辈代之。”
哎呀呀,来了明朝,我TM竟然成了未成年人!
胡子涵暗叹。
今年七夕,胡排刚过十五岁生日。
然而明朝虽然有未成年人保护措施,但连坐之法,要拘禁胡屠夫代刑。
可胡屠夫一旦见了马慕君,还不成了时务实等人练棍的靶子?
王巧婆当初被扒了裤子挨揍,就发生在自家门外。
胡排想起当时的情形,觉得明朝的刑罚太TM不人道。
他自然不愿老爹受那种罪,手里悠起了如意钩。
时务实三人吓了一跳,急忙找墙根掩护。
官府有官府的章程,硬打可是在跟整个大明制度作对。
胡屠夫急忙抓住了胡排的胳膊,压低声音:“这知府不是其他官,认真起来不好应付。就是你姐去了,恐怕也不会买账,别乱使性子。”
接着他冲老婆使了个眼色。
胡家娘子急忙从屋里拿出了十五两银子。
时务实陷入两难。
知府三令五申,公务期间,不准吃卡拿要,他不敢违抗。
可是眼下这情形,要带走胡屠夫是不可能了。胡排要真动起手来,可是不要命的主,自己一家老小,哪能跟他比划比划?
况且这事万一闹僵了,传到胡梅耳朵里,她奈何不了知府,但要对付我一个小吏,还不费吹灰之力。
哎,还是让二衷子去得了,知府能不能镇住,那就不管我时某人的事了!
时务实思绪如电,很快拿出了主意,脸上挂着职业笑容;“胡家翁,不不不,我等官差秉公办事,让知府知道了,饭碗可就没了。”
“时头说哪里话,这是我请弟兄们吃酒的,知府一大堆事,哪里顾得上这等小事?”
胡屠夫不由分说,三锭银元宝塞得实诚。
时务实有些无奈:“胡大公子,您看……”
这银子可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胡排是不想给的。
可是时务实若不收这银子,爹娘心里一定不安。
这和前世医院里,暗地里塞礼包,是一个意思。
胡排也只能任由爹娘,花钱买心安了。
他大眼一瞪:“叫胡阁老。”
胡……胡阁老?
时务实一愣,随即想起丁屠夫喊他这个,忍不住笑道:“哦,胡阁老,胡阁老。”
“哎,对对对,还是胡阁老大气,来时我就说嘛,要抓就抓胡阁老,逮胡屠夫没油水,知府那脑……”
时务实急忙踢了张龙一脚。
胡家娘子忍住笑:“大早上天凉,三位差爷还没吃饭,你们聊,我去做些吃的。”
“哎,胡家婆,我们哥仨公务……”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公务在忙,知府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吧?”
胡屠夫不由分说,一推时务实,两手一拉张龙赵虎,将三人请进了家里。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拿了银子,时务实三人老实多了。
早上地面有露水,胡排光着脚丫子,怪难受滴,急忙回屋。
不知哪方势力在背后捣鬼,但时务实又吃又拿,无疑在对方围追堵截中,打开了一个缺口。
一旦进了府衙,处处都是官场套路,扯皮是扯不清的。
为了行动方便,他依旧换了身短褐,用网巾紧紧地箍住了头发。
昨晚杀猪,胡屠夫和丁屠夫林屠夫三人,喝酒吹牛了半夜,此时灶膛劈柴火仍有余火,锅里一直温着肉。
不大一会儿,胡家娘子端来了猪肠、猪肚猪腰子,全是原生态食品,没有任何添加剂。
因为正德讳猪的诏令,张龙赵虎好久没吃上肉了,此时口水几乎都流了出来。
他们刚要坐下,屁股上又被踢了。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吃,满嘴酒气回去了,知府不打断你腿才怪!
时务实心中大骂,但脸上却挂着笑,急忙冲胡屠夫拱手:“胡家翁,知府有令,实在不敢耽搁,改日时某人一定恭敬不如从命。”
胡屠夫也知道这时务实精明,连连赔笑;“知府的事,的确不能耽误,那酒就改日,肉就路上吃。”
胡家娘子急忙热情地塞肉。
张龙赵虎脸上乐开了花。
时务实无奈,拿了半只猪腰子,摸了一根大葱。
被范进清汤寡水教育了半年,胡排肠胃还没恢复。
所以尽管明朝的猪肉很香,他也知道忍痛节食,拿了两个烤饼,一根灌肠,一截削了皮的千金菜。
胡屠夫压低声音提醒:“阿排,悠着点,别再像上次那样,喷他一脸狗血。等会我请你大婶过去,实在不行我就去叫你姐。”
“知道,知道,用不着那么麻烦,对付马慕君,小菜一碟,你只管卖你的肉。”
“哥哥,哥哥,我也去。”
小萝卜头见他要走,光着身子跑了出来。
胡排伸手摸了摸小脑壳:“呆在家里,哪也不要去,等哥哥回来。”
小萝卜头紧紧地抱着腿,满脸不乐意。
没有带孩子去过堂的道理,此时时间也紧,胡排只好使了眼神。
“小萝卜头乖,来,外面冷,跟阿婆回去睡去。”胡家娘子伸手抱他。
可小萝卜头抱住胡排的腿,就是不松。
胡屠夫急忙把猪脬气球拿来了:“给,这可是祖师爷的宝贝,外面冷,赶紧回屋去。”
猪脬气球一晃一晃,很快吸引了注意力,胡家娘子终于把他抱回屋里了。
而时务实三人看到小萝卜头,都相当惊讶。
“这……这不是卢老汉的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