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璃国,云耀十八年,春夜。
弦月如钩,万籁无声。
圣京西面,一片宅子的屋顶上。
一抹细细的身影正踏着瓦块弹跳间往东掠去,没留下一丝声响。
若不是行人身上墨色鱼皮缝制的紧身夜行衣。
将那纤弱单薄、盈盈一握的腰身与修长玉腿勾勒的一览无余。
断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名女子。
女子头上裹着黑色的面纱,通体的墨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只露出一双弧度极好深沉似水的眸子。
星月交辉,墨色鱼皮的身体泛起点点银光。
女子疾步向前,在黑夜中滑动,宛如一条水蛇。
身影疾驰数刻后。
在一处雕花琉璃瓦飞檐处伫立。
静静的望着黑暗中的简陋的角院和不远处的大宅。
月光皎洁,又似一只通体柔亮的黑色锦猫,在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眼前整座雕梁画栋的大宅如沉睡的猛兽。
这是重生后,云筝第五次来这个曾经让自己生不如死的地方了。
今夜,她在等一个人。
前世父亲与大哥在她十五岁这年远征归来的路上救了一个人。
回京后,那人便与父兄多了交情。
一次宫宴上,那人求圣上赐婚,成了她前世的未婚夫。
三个月后,那人以谋逆罪名告发了父亲。
不久,父亲被除去兵权,与兄长一起下了大狱。
那狠毒人便是兴国公世子,齐禛。
如若不是那齐禛陷害,父亲不会被斩,兄长不会遭遇那场刺杀,大姐不会羞愤而亡。
而她,也不会任由云家族人,用顶轿子就塞进兴国公府。
彼时那兴国公府碍于圣上脸面,又不愿一个罪臣之女霸占世子妃的位置。
于是将她扔给了兴国公世子做个妾或通房。
只做了两天通房,那兴国公世子许是瞧着她也膈应。
就将这曾经艳冠圣京的将军府五姑娘。
扔给了住在这间破陋角院的兴国公府五叔齐奕。
而后被那快病死的齐奕圈禁,送到离圣京五百里开外的京郊别院等死。
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从父亲救了那齐禛开始的。
上一世父兄是在南璃国云耀十八年三月十九日,也就是后日归来。
如若要赶在明日酉时在离京城三百里地处被野狗咬伤。
并且正好被父亲的人看到。
齐禛必得提前出城。
南璃国圣京城门每日酉时关,寅时初刻开。
那齐禛昨日才将那怜花阁的花魁陆湘湘得手。
断不会白白舍弃与陆湘湘厮混的机会,在白日出城。
当然,那陆湘湘也是云筝花了大价钱买下的。
今晚,那齐禛必出城。
想到这,云筝眉目微微蹙起。
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来了。
只见一个玄色锦袍,腰缠玉带的的人正骑马走来。
待那一人一马走近。
借着月光,能看出那人有张冷玉般的俊脸。
正是那齐禛。
曾经,就是这张脸,在那场声势浩大的宫宴上。
当着众多公主、贵女的面,遥遥望过她,向着圣上说,心悦她,求圣上赐婚。
当时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与得意。
兴国公府的世子,宁妃的胞弟,未来的兴国公。
明珠美玉般的男人,当着全京城贵女对圣上说,心悦她,求娶她。
她甚至记得人们向她抛来的或嫉妒、或不屑、或羡慕的复杂目光。
那一刻,她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多少次憧憬与那张脸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可惜,那个说心悦她的人,竟是个害的她万劫不复的畜生。
后来,也是那个说心悦她的人,把她塞进了一个快要病死的人的院子里。
两个浮萍般的人,这便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云筝眼底凝起冷意,
雪白皓腕微微一抬,黑夜中,一只墨色袖箭正着那人左腿处飞去。
依稀记得,那野狗咬的也是左腿,那就从现在开始烂掉吧。
只听闷哼一声,那人倒地。
云筝得手后转身欲走,眼尾却又停留在那张俊脸上。
俊脸?!
当初就是这遥遥一望的俊脸,令她心驰神往。
再留着这张脸,不知又将使多少蕊含娇色的女子深陷泥潭。
毁去也罢!
芊芊素手一挥,墨色的水蛇身转身跃起。
另一只袖箭正中那人面颊时,水蛇身已弹出数尺。
“哇啊~~~”
身后传来那烂人划破天际的嚎叫。
取你性命,便是便宜了你去,你且等着,来日定叫你生不如死。
等那周围的宅子亮灯,有人循声赶来时,那片屋顶上已不见任何踪影。
云筝沿来路折回,在一处宅子停下,绕进后院,翻身进屋。
“姑娘,今日比平时略晚了半刻,下次带着婢子吧,婢子还能帮你打架”
小桃瞧着姑娘身形飒爽,功夫像是精进不少,很是兴奋。
说话间,借着淡淡的烛光。
少女迅速揭开面纱,褪掉夜行衣塞进床下。
转身换上一身雪白中衣端坐在镜子前。
镜中的少女楚腰卫鬓,桃腮雪肤,琼鼻樱唇,眉目如画,真真儿个顶尖儿的美人儿。
那样的娇俏容色,怎么看都与那水蛇身不是一个人。
“去叫勤婆子来吧”云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对婢女小桃说道。
勤婆子是父亲带回来给他们兄妹几个教习拳脚功夫的。
上一世父亲曾多次劝导她学些拳脚功夫傍身。
可她却端着自己镇远大将军与清和公主最宠爱的嫡幺女身份,
仗着有父兄宠爱,定不会有人敢伤她分毫。
因此不肯用半分心思。
甚至还嫌弃勤婆子腿脚不便,将其打发进后院不愿再见。
云筝轻轻摇头。
若当时听父亲的话。
或许在后来的多次危难中,自己也不会束手无策,全无生机。
不多时,勤婆子来了。
“姑娘的‘云步’进益很大。”
勤婆子站在内室的门口处,眉目微敛,平静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