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下方火海中,一道飓风袭过,火势乘风骤起。夹杂着火焰的呼啸风声,仿佛比那鬼哭狼嚎还要恐怖。
焰光在半空中摇曳不定,那火焰的攻势似是能洞穿空间,直射心神!与下方火海遥隔数里,少女遍体肌肤都能感受到阵阵火烧般的灼痛,犹如万千针扎一般直刺肌骨。
唐依焕置身此地,犹如身处地狱熔炉间,炽痛难耐,快要窒息。脚下那些火焰,似乎随时都可能席卷而上。若是沾染上一星半点,恐怕顷刻间就能将她席卷吞没,焚烧赤炼,直至化为灰烬。
望着下方火势燎燎,唐依焕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下意识地想逃离此地。
咔嚓!
突然,眼前光弧破裂,一道刺目的闪电在她身前极速划过。
唐依焕当即心神一颤,张口欲呼,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我怎么会……飘在天上?
莫非……我又在做噩梦了?
想必是了。
那只需在梦中自杀,便能醒转了。
自幼以来,唐依焕常常会遭遇噩梦。但无论遇到多么痛苦绝望的梦境,她只需要主动将自己陷入生命之危,就能将噩梦轻松解除,醒转过来。
这是她自己用来逃脱噩梦折磨的方法,屡试不爽。
认清形势之后,唐依焕心念一动,伸手一招。只见一把银白色的匕首,凭空出现在她手中。而她想也不想,将那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直接刺了进去。
噗!
匕首径直刺入心脏。
但令她意外的是,四周的空气依旧无比炽热,烈焰纷扰,风雷喧嚣,眼前的景象毫无变化——自己并没有醒转。
发觉那匕首刺入胸中,也无疼痛。唐依焕心中更加肯定,这里是梦境不假了。
想必是我睡得太沉了。
噗噗噗!
唐依焕对着心脏又连刺了三刀,但依旧不见自己醒转。
以往的梦中,我没法奈何那些恶鬼厉兽,只能控制自己的生死。这次……我连自己的生死,也不能控制了吗?
夜空上激雷闪电狂暴,下方火海熊熊肆虐。
这些景象虽然比不上恶鬼厉兽,没有多少视觉上的冲击,但却令少女从灵魂深处感到惧怕不已。
在以往经历过的噩梦之中,虽然被鬼怪索命之后也会惊醒,但唐依焕并不愿意自己的生命被他人左右——即便那只是虚拟的生命。相比于任人宰割,她更愿意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将自己惊醒。
难道逃离今日这场噩梦,也需要我跳进那火海中,把自己的性命拱手相让才行吗?
唐依焕望着下方火海,小手紧紧握在胸前,那双倒映着熊熊火光的眸子里此刻满含倔强。
她不甘地抬起双眸,来回环视着四周的景象,却没有找到其他可以结束生命的方式。
果然,我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虽然少女不愿自己被他人左右,但是,在“被无止境的恐吓”和“一瞬间的惊醒”之间,她宁愿选择后者。
唐依焕两只小手紧紧握在胸前,抿着嘴唇,双眸紧紧盯着下方的熊熊火海。此刻少女决定了心中的信念,但本能却仍旧限制着她,令她不敢迈出半分脚步。
她在心中暗暗为自己打气:
第一次将匕首刺进心脏时,也是这般惧怕的。那这火海又有什么可怕?难不成比刺穿心脏还疼吗?
这番思定之后,唐依焕催动心念,正准备投身下方的火海,却发觉四周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
狂暴肆虐的飓风猛然做止,虚空中狞舞着的闪电也消失不见,雷声也悄然停息,耳畔一片寂静。
下方的火海也渐渐收起威势,火焰低沉了下去,此刻正毫无声息地燃烧着。
空中的雨云徐徐飘散开来,化作一片虚无,了无踪迹。整片夜空静谧如水,黯淡无光,一切异象仿佛未曾出现过。
周遭意象变迁,唐依焕还没回过神来,脑中便又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
对,痛是这种感觉。
终于可以醒了……
唐依焕恍惚地睁开了双眼。炫亮日光直曜眼帘,格外刺眼。她发觉自己正躺在城外的草地上,冰茉姐姐正在和一个男子交谈着什么。
刚刚那片火海,果然是梦境了……
田野间的草地上,夏冰茉瞧见小妹睁开了双眼,顿时喜笑颜开。
她心中欢喜无比,也顾不上继续替“救命恩人”遮暑,当即便丢下了手里的荷叶,一溜烟地跑到小妹身旁坐下,将小妹扶起身来。
“小妹,你刚刚怎么了?”
“啊?”唐依焕眼眸朦胧,若有所思,“我刚才是睡着了吗?”
“刚才你突然就晕了过去,心跳声都快听不到了,吓死我了。”
“这么严重吗?”
见小妹神志已经恢复如常,夏冰茉只觉心情甚是欢愉,眉眼间的笑颜愈发明媚起来。
她挽紧了紧小妹的手臂,俏声解释道:“不过还好,多亏有这位大师出手相助!刚才真的吓坏我了,见你突然昏迷不醒……”
唐依焕与姐姐心神默契,听到姐姐的这般语气,还不等姐姐娓娓道来,便已将先前的情况知晓了大概:想必眼前这位玄袍男子,就是姐姐口中的‘救命恩人’了。
不过,唐依焕并没有自己如何晕倒的印象,于是心里不由得升起层层提防:
姐姐虽喜好整蛊他人,却是不懂得防备人心,就怕刚才是这男子使了什么把戏,骗取了姐姐的信任!
书中有云:相由心生。眼前这男人相貌这般丑陋,未必就是善类。
虽是心生怀疑,但唐依焕依旧举止大方得体,并未出声质问。一番俯首道谢过后,便一直悄悄戒备着那男子。
杜纨坐在一旁,听着两个小姑娘的亲热聊话,像是过家家一般,觉得也是一番别样的美景。
见白衣少女的性命已无大碍,杜纨心里开始惦记起向师父检讨领罚的难题。他正准备开口和两女道别,即刻动身回谷,可思绪却又被那斩不断的缘分牵了回去。
“大师,我妹妹以后还会有危险吗?”夏冰茉转过脑袋,对他急切地问道。
闻言,杜纨眉头轻皱,一手扶起下巴,陷入了沉思。
眼前这白衣少女的体质特殊,她身上这怪症的病因到底是什么,杜纨一时思索未果,也不敢妄下断言。
而他刚刚唤醒少女所施展的封印符诀,仅仅位列相品。相品封印持续的时限,自然不会太久。只待那封印经脉的符诀松动消散,少女便又会重陷危机。
杜纨自幼随师父习得的灵诀,都是用来应付一般情况的。但这个叫依焕的小姑娘,显然不在一般情况的范畴之内。
因此,他现在连那封印持续的时限也推算不出,更别提治愈唐依焕的病症了。
青岩城之行,授符任务出了这么多差错。杜纨此刻还在苦恼着,如何向师父检讨请罪呢!哪里有空思考这么玄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