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纨生性活泼，不喜拘束。对他来说，药陵园里浇水除草的农活也不过是心念一动，灵元代劳的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忍受虚度光阴的痛苦。

少年正愁眉苦脸地盘算着自己在药陵园的悲催下场，脑海里却突然光影闪动，一只红衣少女的灵动身影浮现而出。少年顿时觉得，萦绕在心头的烦躁一下子松解了不少。同时又莫名地感到，被发配去药陵园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青岩村的这趟任务，其实也不是很糟心。我把责任全部埋怨到青岩村头上，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是啊，得怪我自己！是我学艺不精，束手束脚，这才赠错了仙符！”

瞧着杜纨脸上神色变幻，忽明忽暗，杜衍额间微蹙的柳眉也渐渐舒展，转而眉眼弯弯，像是发觉了什么秘密一般。

但只过了片刻，她眸中又是光芒一闪，然后就收起了眉眼间的笑意。

“得了！小丸子，你也别抱太多期许。”杜衍拍着杜纨的肩头，哀声叹息道，“待会儿能免你多少责罚，就靠咱师姐弟的临场发挥了。”

师姐直击现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纨沉落在心底的焦虑被再度唤醒。少年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清澈的眸子里有几分惧意。

“啊？靠咱仨的默契？能行吗？”

瞧着杜纨又露出了那副心神不宁的胆怯模样，杜衍不禁莞尔一笑。

她伸出葱白玉指，在杜纨的脸蛋上掐了一下，语气慷慨地安慰道：“别怕！无论待会儿师父降下多重的惩罚，都有你怜儿师姐给你顶着。”

听到这话，一旁的杜怜儿脚步骤然一止，沉静的心绪突然慌乱了起来。

她当即蹙起了眉，气鼓鼓地细声反驳道：“为什么又是我？”

对着杜怜儿这番生气模样，杜衍看也不看，她一边用手抚着杜纨的脑袋，一边轻笑道：“这次是小丸子第一次外出任务，你这个做师姐的，应该多多帮衬。况且你又用不着那些功勋分值，扣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用不着？怎么会用不着？

她和杜纨都是前不久才踏入培灵境，去药神谷一殿购置的官配玄袍。但不知怎么回事，杜怜儿拿到的道袍根本不合身。

而这官配道袍并非寻常财物，买下这一件已经差不多用光了她的功勋，想要更换一身合适的，只有重新积攒功勋购买了。

“我的功勋也有用。”杜怜儿蹙着细眉，认真抗争着。

“但你有师父偏爱呀！”杜衍轻笑一声，接着大方地劝道，“听话，帮小师弟分担一点。就算你被扣了功勋，师父也会私下补偿你的。”

又被污蔑师父偏爱自己，杜怜儿不由得抿紧了嘴唇，一时不知如何澄清。她气恼地盯着身前的杜衍，眸中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当初就知道大师姐会这么说，所以她才会用自己的功勋分值去购买道袍。

药神谷弟子的道袍，都是各自师父花费功勋帮忙购置的，唯独杜怜儿购置道袍是花费自己的功勋。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大师姐说闲话。可哪里想到，今天又被大师姐抓到了由头。

这时，杜纨在一旁拽了拽着杜衍的胳膊，急忙出声道：“大师姐，我不用你们替罪。师父待会儿罚我的功勋，我先欠下便是。”

杜纨伸出玉指，捏了捏杜纨的小脸，又将目光移向杜怜儿，“小丸子净瞎操心，你怜儿师姐手里的功勋还多着呢。”

“但是小师姐要换道袍的，”杜纨来到杜怜儿身旁，拉起她的袍袖，帮忙解释道，“你看这次一殿把道袍订错了。”

杜衍并不理会，只是鼓动着樱唇，继续问道：“道袍乃身外之物，能比得过咱们师姐弟的情谊吗？”

“凭什么只让我帮，你怎么不帮？”杜怜儿声音有些颤抖。

“我也帮呀，我怎么不帮？”杜衍美眸瞪了回去，慷慨大方地说道，“我帮小丸子写检讨，你替小丸子罚功勋，合情合理呀。”

说完，杜衍牵起杜纨的小手，径自朝前走去，留给杜怜儿一个背影。

杜衍说得“有理有据”，杜怜儿气鼓鼓地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辩驳。

但她望着小师弟回过身子对自己招手，只得暗自怨气一声，又移步跟上前去。

这师姐弟三人一路说闹着，终于来到了大殿深处的议堂。

议堂宽敞明亮，灵韵悠长。地面由一块块碑玉成转铺就，道道紫金色符文贯穿其间，灵动浮转，犹如通灵活物一般。

踏入议堂时，三人察觉到耳旁声响忽地一滞，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显然是议堂地面上布置的那道隔音屏障起了作用，将议堂内外的声响相互隔绝了起来。

在议堂后方的玉阶上，陈列着一张殷红色的古木长案，长案上摆放着诸多铭盘文籍，一道紫袍身影此刻正静坐其后。

朝面容瞧去发觉，那人是一名男子。他一张面庞完美无瑕，轮廓如温玉雕琢而成，一双眼眸似水般清澈，唇形深浅有度。他眉宇间神色清雅肃穆，却也暗含几分人间柔情。

紫袍男子手中正捧着一卷书文，俯首研读着。虽然他面容上的神色专注认真，但是眸中却瞧不见半点炽热和光彩，仿佛手中书卷已经读了千百遍，书中内容已经了然于胸。

此番重读是消遣，或是重悟？从他的神色里瞧不出答案。

杜纨三人踏入议堂后，在门旁面面相觑了小片刻，接着走到议堂中央站定，对着那长案后的紫袍男子一同俯首作揖，齐声道：“师父。”

闻声，那紫袍男子将视线从书卷上缓缓移开，朝堂中望去。见徒弟们安然归来，男子肃穆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瞧见师父眉开眼笑，好似心情不错，杜纨不禁也是眉间一喜。

他拂起袖袍，正欲开口恭维几句“师父今日神采飞扬”的好话，却不料一旁的大师姐突然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疼得他呲牙咧嘴，差点叫出了声。

“说吧，仙符弄坏了几张。”紫袍男子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卷，声音干净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