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纨听到师父一开口就是问责,不由得心中一急,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顾不上揉抚胳膊上的痛楚,连忙向师父躬身澄清道:“没,没……仙符没弄坏。仙符还是好的,就是受符的人……状况不太理想,不能修行。”
说到这儿,杜纨又抬起脑袋,怯生生地望着师父,“师父,这得扣多少功勋呀?”
紫袍男子也不答复,只是倚身靠在古木长案一旁,手中举着半杯清茶,在指间悠悠转动着。似白玉雕琢的手指修长有度,倒映着玉杯里的莹莹水光。
见师父没有答复自己,杜纨抬起眉头,小心翼翼地吱了一声:“师父?”
“说你的细节。”
闻言,杜纨轻吸一口气,稍稍平静了紧张的心绪,接着站直了身子,开口回复道:“细节呀,其实我的任务原本是尽在掌握之中的。”
说到这里,杜纨突然伸出手掌,猛地一拍大腿,脸上作出一副自责懊恼的神色,哭诉一般地继续说道:“唉!就是到了青岩城之后,计划才开始慢慢跑偏的……。我用‘点星罗辰’找到了城中最强新秀,发现她只不过是悟道境修为,但是又想到这是师父您交给我的灵诀,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于是我连忙赶去城外,找到了她。投掷‘良伴’之前,我还特地凝聚了灵识,隔空向您——哎呀!”
杜纨正声情并茂地讲述着青岩城授符的经过,但说到这里,胳膊突然又被大师姐掐了一记,疼得他叫出了声。
“说重点!”杜衍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接连被师姐掐了好几次,杜纨心中一阵不爽。他也想直奔主题呀,但他哪敢这么做?
在回谷的路上,杜纨前思后想,思得这样一条妙计。就是以扬长避短为核心要旨,通过自己的拿手本领,表演出一场哭诉来感染师父。他也明白,师父根本不会吃他这一套。但是说些好听的话,卖惨拖延时间,对抚平师父的怒气总归是有一点点效果的。
可大师姐老是在一旁打断他的表演,干扰他的灵感。他心里甚至开始怀疑,师姐是不是顽劣性子发作了,成心想看他受罚出丑的笑话。
但这个念头在杜纨心中也只是一闪而逝,眼下他还须应付师父的责问。
杜纨收拾起那套轻浮的神色,拿出了乖乖服软的态度,对师父恭敬地坦白道:“青岩城的那道仙符……我发给了一个文士。”
“不正好吗?青书学院那边也需要赠符的。”紫袍男子放下了手里的玉杯,杯中茶水不知何时已被饮尽。
这时,站在一旁的杜怜儿拱起手来,对着那紫袍男子说道:“师父,青书学院那边,是我负责的。小师弟负责的是圣院和丹道院。”
听到杜怜儿这话,紫袍男子眸中浅含着的笑意一瞬消逝无踪。他微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也罢。只是悟道境修为,有‘良伴’相佐,很容易能追上的。”
“师父?”杜纨轻轻开口唤了一声,见师父好像并未生气,于是继续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习文的姑娘似乎经脉受损有异,对真气和灵元都十分排斥,她……她没法修行。”
闻言,紫袍男子的面色忽地阴冷了下来。
“是圣院还是丹道院?”
紫袍男子这会儿问的,自然是青岩城中的仙榜候选是在圣院名下,还是丹道院名下。
“……圣院。”杜纨声音小心翼翼。
紫袍男子闻言,一双澈眸含着怒气,朝杜纨打量过去,肃声质问道:“你找到了圣院的候选,却将符赠给了凡士?”
“是啊!”杜纨又是猛地一拍大腿,高声说道,“我本来是打算投给她的,但是她突然坐起身来,仙符才打偏的!”
“你没用心。”紫袍男子缓缓摇头,眸中尽是失望之色。
“我用心了。”杜纨连忙哀声辩解。
“你没用心。”
“我真的用心了啊,师父……”杜纨哭着喊道。
看着杜纨那张似哭非哭的落魄苦瓜脸,紫袍男子心里的某些记忆忽然被牵动,也不忍再继续说教杜纨。
这紫袍男子名唤殷正玺,他与药神谷前任谷主师出同门,自身灵元修为不俗,加上对药神谷贡献突出,年纪轻轻便担任着药神谷第五长老的职务,是药神谷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
此刻堂中立着的杜纨师姐弟三人,都是殷正玺多年前收养回谷的孤儿。他们三人在谷中长大后,又被殷正玺收为亲传弟子。
这三个徒弟之中,杜纨最是年幼。殷正玺捡到杜纨时,杜纨还在襁褓之中哭啼,尚未长到记事的年纪。因此这三人之中,唯独杜纨没有自己流落在外的记忆。相比于其他二人,杜纨的性格也更活泼自在一些。
此刻眼前,杜纨这番欲哭无泪的落魄神态,又让殷正玺回忆起了当年山野间捡到杜纨时的情景。
忆及往事,殷正玺不禁心生怜悯,也不忍再继续对这小徒弟严厉。他移开目光,看向堂中另外两个徒弟。
“你们两人呢?”
杜衍蹙起柳眉,声音语调一扬:“师父,我赐符的那位,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也是文士?”
“不,是一位灵修。那人浑身灵气逼人,是千碑城内最强新秀,恰好也有意考入寂禅宗。但是,我赐了符之后才发现,他脑子好像不太灵光。一个人走在路上,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人为何生,道为何存?道是套路,或是道路?’。”
杜衍模仿着杜纨刚刚讲故事的语气,将自己任务的细节也浮夸地汇报了一遍。
听着杜衍对那寂禅宗受符者的描述,殷正玺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他忆及前任谷主在世时,也是废寝忘食地修习灵元,对医道的追求之心无比炽热,几近痴迷。
殷正玺回忆着过往,轻轻叹道:“道痴也罢,这样的人为了修行可以废寝忘食。道法灵诀在他们眼中,就是无上瑰宝。将来不是更好吗。”
道痴之心难得,只是世间跻身真道的,又能有几人?
殷正玺收起沉思,又朝另一边的杜怜儿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