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嘟囔声不大,但被沉寂的夜色衬托得格外清亮。
床榻上沉静了小半刻,接着响起一阵窸窣的响动,青色的帷帐被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掌掀开,一道笔挺的身影从床榻上站起身来。
他阴沉着一张脸,走到桌前坐下,然后取出随身的书卷捧在手中,翻看了起来。
“师叔?”陆瓶儿眨动着美眸,轻轻吱了一声。
男子兀自看着手里的书卷,低眉不语。
见师叔不理自己,一张俊俏的脸庞只盯着书页看看,陆瓶儿闪动着媚眼,笑盈盈地问道:“师叔,书比我好看吗?”
丁阅抬起双眸,神色忽地凛冽起来,声音冰冷道:“你到底睡不睡?”
“睡!”
被师叔的冷颜吓了一跳,陆瓶儿连忙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她身影一动,快速从桌前跃起,一溜烟地逃到了床榻上。
看着陆瓶儿的狼狈模样,丁阅轻笑一声,识海里念叨了一句:“小姑娘家家的,整天装什么女人……”
“师叔,你说啥?”
床榻上忽然传来少女疑问的声音,丁阅不由得心神一震,双眸一瞬布满惊讶之色。
“睡你的觉。”他冷冷地吩咐了一句。
“噢。”
…………
唐家,后院。
夏日的夜晚本是清凉怡人,但是不带铺盖,直接躺在地上,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一阵阴风吹过,地上的唐依焕不由得蜷起身子,抱紧了手臂。
过了片刻,她慢慢睁开双眸,醒了过来。
“我怎么……在这儿?”
脑袋昏沉沉的,好像灌了铅水一般。
她一手抚着磕红了的脑门,朦胧着眼眸,慢慢坐起身来。夜色如水冰凉,她又环紧了双臂。
“好冷……”
唐依焕唏叹一声,晃晃悠悠着站起身来。皎洁的月光下,她纤瘦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本能驱使着她向温暖的地方靠近,她迷糊着眼眸,晃动着漂浮的脚步,“飘”回了寝屋。
回到床榻上,她伸手一勾,抬腿抱住被子,接着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裹住了身子。
周身渐渐温暖起来,感受着臂弯里的柔软触感,少女又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
砰!
寝屋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矮小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唐齐山。
他顶着一脸的淤青紫块,还有两只肿起的黑眼圈,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唐依焕床边。
“他妈的,什么破玩意?费了一晚上劲儿,都采补不出来!”
唐齐山一手提着白鹭玉坠,用力一抡,扔到了唐依焕的床上。
他听闻父亲讲,唐依焕的这块碑玉中,蕴藏着一道无比精纯的灵元,修士吸纳采补之后,对自身的修为大有裨益。因此昨晚“送礼“失败后,他就从父亲手里要来了这块白鹭玉坠。
但却没想到,他折腾了一晚上功夫,玉中的灵元连一丝儿都没吸纳出来。他一气之下,恼羞成怒,便打算毁掉这块碑玉。
但却没想到,他用刀砍、用火烧、用石头砸……对碑玉使尽了办法,也没对它造成一丁点儿的伤害。
“姐!”唐齐山狠狠盯着熟睡的唐依焕,两眼愤愤不平,似乎想要借机把昨晚的“憋屈”发泄出来。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睡觉!起来!”他伸出拳头,砸着唐依焕的被子。
耳边聒噪不堪,唐依焕眉头一蹙,眯紧了眼睛,然后一把将被子蒙在头上,蜷起了身子。
“唐齐兰,起来!”唐齐山一边大声叫嚣着,一边用拳头砸着被子。
见唐依焕始终不醒,他猛地抬起头来,环视了一遍寝屋,想寻冷水来泼醒她。
但这偌大的寝屋,除了一桌一凳,竟然什么也不剩,气得他登时咬牙切齿,头上青筋狂跳。
左右寻不到泄愤的办法,他气得一甩袖子,直接摔门而去。
……
过了许久,唐依焕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慢慢睁开了双眼。
侧躺在床榻上,看着寝屋破碎一地的瓷片,那双惺忪的眸子渐渐明亮了起来。
她回忆到,自己昨晚回到寝屋之后,吃着鹅脯,喝着美酒,之后……之后就慢慢地醉倒了。
眼前的一地狼藉……是自己整出来的?
唉,喝酒真是误事,以后还是不喝……嗯……以后还是少喝点吧!
唐依焕揉了揉眼睛,起床开始收拾屋子。她从后院取了扫帚回来,清扫着地上碎落的瓷片。
恍惚之间,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唐齐松抢夺玉坠的画面,顿时心神一颤。她连忙低头朝胸前看去,却发现胸前空荡荡的,不禁又慌起了神。
她一把丢下扫帚,跑回床上,在被窝里翻找了一番。发现白鹭玉坠还躺在被窝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一场噩梦吧。”
她悠悠念着,然后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捏住朱红色挂绳,将玉坠提起,再将它隔衣戴好。
看着胸前的白鹭,少女唇角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
青岩城,悟道学堂。
辰时两刻,唐依焕抱着膳盒来到了这里。
她每天都会做好早饭,在这个时辰给两个弟弟送到学堂里来。此时晨习刚刚结束,一些孩童选择回家吃完早饭,然后折返学堂,继续自习早课;一些孩童则逗留在学堂,等着家人送来早饭,免得来回折腾。
学堂的体制由圣院推举创办,是每个修士考入宗门前的启蒙课堂。三十年前,悟道学堂在中州各城陆续设立,旨在教导启蒙各地束发孩童,辨识真气的修行之途。在一些繁华城池中,还会设立识灵学堂,用以启蒙灵元修行。
不过在这青岩城中,自然是没有识灵学堂。即便是悟道学堂,都掺杂了不少水分。
实际上,青岩城的悟道学堂,一整天的学习任务都是自习。
学堂没有设立成绩制度,也不关注学生悟道修真的成效。这里的夫子一年到头不会讲授一点东西,还将这种教学模式美名称作“自求真道式教学”。
偌大的学堂,也只有一位夫子,职责就是早晚开锁学堂大门。
如若杜纨知道了这些,定是会愤愤地指着夫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些“那这学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圣院还有必要月月给你派发供奉吗?”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