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铖原本的构思里,伪郑和梁国就是一体的,这一个整体可以比做一条蛇,对于已经定都于燕京的梁国来说,山东地区的地势,正属于梁国军事布局上的首脑地位,而开封、洛阳和关陕地区,则居于梁国军事上的蛇身、蛇尾地位。然而梁国目前的军事部署,却把重点放在开封、洛阳、关陕三地区,在山东地区的备御力量却相对简略。
针对这一对策,他提出了佯攻的策略,梁国屯驻重兵的地方,我国也遥遥相对地集结重兵,也就是襄阳,川蜀,汴京三地,三地都作出进取的姿态,而实际上却都按兵不动,目的只在于吸引住敌人布置在汴京、洛阳和关陕三地的兵马,而我们却把真正要攻取的目标放在敌方并不屯驻重兵的山东,并且暗中联系山东居民,居民必起而为乱。乘此时机,选一将领,以最精锐的部队,组成一支奇兵,由沭阳急行军北进,与山东起而反梁的民军协同作战,正如痛击蛇首,蛇身蛇尾自然无力响应一般,山东之地即指日可下。山东已下,河朔必望风而震,河朔已震,则梁国只有塞南门而守燕京一法。
我认为这是一个已经非常成熟且可实施性很强的策略,这个策略其实是他两年前就写好上呈了的,也就是那本被杨翊弃之一旁的《卮言草简》。
他当时主张趁敌方未攻击我们之前,我们主动出击,现今伪郑先来攻击我们的淮西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先派遣足够胜任的将军驻守于此,吸引敌人大多数的炮火,同时又另遣奇兵直捣山东攻其不备。在山东形势大好之后,淮西趁势推进,与山东方面呼应。就算梁国暂时能退避,但伪郑的土地却是可以收回来的了。
关于人选,季铖私下里给我写了信,他希望朝廷能完全信任文允,给文允调拨足够的粮草战备,让文允驻守淮西并趁机反攻,另外让他自己带领奇兵去攻打山东,他祖籍是山东人,曾与山东义民有过很深的联系,他有信心可以联络到山东内部愿意随他起兵造反的义军。林正已可以继续驻守川蜀,襄阳部分也可以加调部分京城禁军来掩人耳目。
另外,由于我国之前对于战争所做的准备还不足,因此起初恐怕不会有很好的战绩,朝廷一定要稳住,不能操之过急,在战将军是最熟悉形势的人,他有自己的考量,希望朝廷能够理解。
在与枢密院丞相等讨论季铖的策略以及攻守人选时,我几乎是在义无反顾的情况之下敲定了文允与季铖,任凭他们多么不信任文允,我都硬着头皮抗下来了,“此战关乎国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朕来扛。”
我虽然不遗余力支持他,但其实,我并不希望他承担进攻山东的任务,显然这是整个策略里最为关键,也最为危险的一步,进则伪郑唾手可得,退则死无葬身之地。尽管我知道他很厉害,在他的生涯里,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可我还是怕,我怕他出事。
我如今能做的事情就是静等他的消息,并且迁都,我们的许多决策便是在马车中完成的。
春闱时间推迟,且地点自然改成金陵。我在路上任命好了程蔚的礼部尚书,他们得在路上提前商定好春闱的一些细则。
其实迁都过程对于我一个皇帝而言,倒也是轻松简单,尤其是四公主那样的孩童心性,更多的倒是觉得好玩。毕竟这次迁都并不是九年前的仓皇出奔,整个过程也还算平静。
只是我心里念着季铖,即使看着沿途的风景,也提不起精神来。
半路上停了马车休息,我在里面坐着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然后方曦走过来遮住了阳光向我笑道:“今日阳光明媚,陛下不出来感觉一下?”
我从马车里走出来,方曦用手扶住了我,我下了马车后,忙缩回了手。
方曦倒也没介意,与我边走边朝我道:“陛下是在为季将军担忧吗?”
我道:“这次的战争太重要了,朕比较担心。他那边如果胜了,那么整个战争,我们就能赢得主动权了。”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对方曦有很多疑惑,“同甫,若是朕问你一些事,你会回答朕吗?”
方曦点头,“陛下尽管问就是了。”
我道:“朕记得你以前是主和的,如今为何…”
他笑了笑,“因为人不同了。”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继续道:“陛下越来越意气风发,光芒万丈,臣越来越钦佩,因此臣与陛下都不同了。”
我觉得我没有他夸的这么好,我心虚道:“同甫过誉了。”
他道:“陛下不必如此,臣并不是随口阿谀奉承的人。”
就是因为这些天相处下来发现他不是,他的称赞才让我这样心虚。我忙道:“只是被同甫你这样优秀出众的人夸赞,朕有点受不住。”
他突然停下来,满含笑意地看着我,阳光下他的眸子像是琉璃色,他道:“陛下很可爱。”
这句话太过于暧昧,猛地突破了我和他君臣之间的防线,何况他低着头,离我这样近,我的心跳扑通扑通,全身的血液都好似逆流了。
我忙不迭地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耳后根又烧起来了,勉强笑道:“朕一个男人有什么可爱之处,可爱应如倩儿。”
我说着就指了指远处正在草地上摘花的四公主,她一身长裙,手里抱着花,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诶,陆谦竟然在旁边?
方曦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四公主,然后看着我道:“陛下,可爱并非就只是那样以外貌定夺的肤浅的词语。”
我突然脑海里升起了一种想法,方曦会不会…嗯…会不会…喜欢男人?
我讪笑着问道:“同甫你有遇见过喜欢的女孩子吗?”
他笑了笑,“有。”
我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原来方曦不愿意娶四公主,是因为心有所属,我问道:“那同甫你为何没有娶那个女孩子回家。”
他道:“那个女孩子似乎对臣无意。”
我惊讶道:“那个女孩子眼光未免太奇怪了些,同甫你这样鹤立鸡群世间难出其二的人,她竟然还无意?”
他笑了笑,“感情是一种玄妙的东西,臣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她。”
对啊,感情太玄妙了,我倒贴季铖那么久了,他都对我没反应,我再不济也是个皇帝啊。
顿时我对方曦不禁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情这东西正是如此奇妙,让人迷恋执着却又容易受伤,所以古往今来才有那么多关于情的诗词歌赋。”
他看着我,“陛下好似对此也有许多感慨。”
唉,感慨能不多吗,人生中头一次追人,到现在了还没追到,我都愁死了。
这时桃叶来喊我们回去了,休息完毕又要继续上路了。
方曦道:“陛下在马车上可有无聊?”
我道:“马车上坐着也没事干,是有点无聊。”
如果有麻将扑克大富翁什么的还不错。
方曦道:“臣带了磁石棋盘,不如一起下棋吧?”
我不好意思道:“朕不太会下棋。”
我只会五子棋飞行棋跳棋,围棋那玩意儿有点考智商,脑瓜子疼。
方曦笑了笑,“臣可以教陛下。”
技多不压身,何况反正我也没事干,于是点头答应了,我和方曦坐了同一辆马车。
我和方曦在马车上除了下棋以外,自然也要聊天,方曦学识渊博,许多书上的历史故事人物风情信手拈来,我就跟回到校园里上了语文课高级班一样。在马车上的时光也就过得舒服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