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映姿醒来后,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天色也临近酉时,太阳日落西山。
她睁开微弱的眼睛向四处扫视,彭怡恒正紧紧握着她的手,表情凝重,脸对着她,趴在床上睡着了。
不远处的绿荷,站在一侧,边抽蓄着,边擦泪水。
映姿硬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向绿荷问道:“现在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绿荷一怔,立即反应过来,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姑娘,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这一叫,把正在酣睡的彭怡恒吵醒了。
他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映姿的额头,马上展颜舒眉:“太好了,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一个劲地高烧不退,可把我们给吓坏了。父亲说,只要你能退烧,就没事了,身体可以慢慢再恢复。绿荷,快倒杯水来。”
等映姿喝下水后,彭怡恒示意让绿荷出去,绿荷领会,退了出去。
彭怡恒拿了件衣服为映姿披上,顺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映姿,是锦悦那丫头太不懂事了,心眼极其狭窄,竟然把那么多的鱼刺让你吞下,险些伤了你的性命,我在这里替她向你赔不是了,你若有怨,有气,尽可撒在大哥身上。”
映姿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妹妹的自由全是你给求来的,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况且姐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有时候耍点小孩子脾气,很正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有这么多的怨气。你看,我这精神百倍的,能有什么大碍。”
彭怡恒叹了口气:“那丫头片子要是能像你这般懂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就不用操那么大的心了。不过,映姿,我感觉你在家里有特别重的压抑感?千万不要这样,父亲即便以前做了错事,让你受了不少的苦,但是他老人家即已许诺你走出地窖,不再对你试毒,那他肯定也是默许了你这个女儿;母亲更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定会待你如亲生;至于二姨娘和二弟,他们那一对母子,经常说话没心没肺,你且不用搭理便是;锦悦这个疯癫丫头,你大可躲着就行;我,虽不是你的亲哥哥,一定待你如亲妹妹一般。”
这些言出肺腑,诚恳感人的话,让映姿心里暖暖的,偌大的彭府里,只要有疼爱她的大哥,即便有再多的人都瞧不起她,也无所谓。
映姿的醒来,让彭怡恒卸下了心头的大包袱,没有多做停留,便准备连夜去军器局补上几天来所耽误的公务。
晚上的饭点到了,绿荷岂能放过,赶紧跑去后厨为虚弱的映姿备上饭食补养身体。
映姿顿觉体乏身累,重新又躺进了被子里,梦境还没有袭来,就瞧见眼前站着的彭锦悦。
她怎么来了?莫不是上回不解气,又要来兴风作浪了?
映姿大惊失色,一下子坐了起来:“姐姐,你……”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彭锦悦开口就有盛气凌人的强势,“不错嘛,躺在床上,挺舒坦的!我还以为你会殒命,就此天各一方,不曾想命硬得像块石头,怎么着都死不了。这下好了,父亲为你瞧病,大哥日日守着你,就连那些下贱的狗腿子们也都担心你的生死……”
彭锦悦用手捏住映姿的下巴,“啧啧,我怎么就没看出你的脸到底有多狐媚,为何全府上下只要是男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映姿内心的压抑正愁无法疏解,没有多想,随口一句:“托姐姐的福,要不是姐姐手下留情,恐怕我的小命早已飘忽在九霄云外!”
“你胆敢骂我,还反了你了,看本姑娘不撕了你!”是恭维还是讽刺,凭着彭锦悦的愚笨脑子,竟然也能不假思索地分辨出来,真是小看了她了。
只见她一个跳跃爬上了床,一手撕扯住映姿的衣领,一手甩给映姿雨点似的耳光。
顿时,映姿的脸由深红变为青紫,由滚烫变为麻木。她不是木头人,尽管在彭府必须忍字当头,但也要有限量的。
俗话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反正也没旁人在这里盯着她俩。映姿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根之前练手的银针,出其不意,反手插入彭锦悦的右肩。
正打得兴起的彭锦悦哪里料到映姿会无声无息地还击。瞬间,感到肩膀麻木,胳膊抬不起来,哎哟两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胳膊怎么了?我的胳膊怎么不听使唤了?”
映姿已经得手,大喜过望,连身上的伤痛也忘得一干二净。
映姿故作惊讶,跳下床,为彭锦悦不停地揉搓:“姐姐莫慌!姐姐莫慌!许是姐姐惩戒妹妹时,用力过猛,胳膊抽筋了,别怕,有妹妹呢。妹妹之前跟父亲曾学过按摩手法,保准能让姐姐的胳膊立竿见影,恢复如初。”
可惜,彭锦悦并不领情,抬脚就把映姿踢倒在地:“滚蛋!你这是什么狗屁按摩,让我的胳膊越来越不听使唤?”
彭锦悦的恐惧胜过身体上的不适,转身对着大门哭喊,“父亲呀,母亲呀,赶紧来救救你们的女儿啊!我快要死了,快点来呀!……”
映姿双眉颦蹙,看不得彭锦悦那要死要活的模样,替她倍感丢脸。想想自己在地窖时,那种痛彻骨髓般的场景一直历历在目。显而易见,要比现在的彭锦悦坚强多了。
“姐姐,你这样大呼小叫地可不好,叫奴仆们听见,是很丢脸的。不过,我这坛园隐蔽得很,你的嗓子喊哑了都不一定有人听见。哎呀,你不就是胳膊抽筋吗,我也经常有过,无需理会也能自动好。听话,坐这儿别动,一会就没事了。”映姿慢慢凑近彭锦悦,假模假样的关心让她自己都感到心虚。
倒是彭锦悦听进去了,不再呼叫,乖乖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胳膊,映姿再一次顺势为她揉搓。
无论是惩罚还是报复,都有一定的限度,映姿并不是那种心思歹毒之人,岂能不想放弃对彭锦悦的惩戒,但她又不得不担心彭锦悦再次反扑,自己的脸终会成为她彭锦悦练手的靶子。
“彭锦悦,彭锦悦,你给我出来!”这气势汹汹地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彭怡恒,转眼就见他走进房间,怒目圆睁,“彭锦悦,你个死丫头!是不是你拿了我的佩剑?耽误我都不能去军器局了。你到底拿它做什么?你,你来这儿莫非是想拿剑对映姿行凶?这、这还得了,赶紧拿出来,不然,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
彭怡恒不等彭锦悦说话,前后左右翻了个遍,好歹没有找到佩剑的半点影子,事情还不算发展到糟糕的地步。
映姿有些惊愕,彭怡恒的去而复返,使她始料未及。她变得有些慌张,生怕彭怡恒看出彭锦悦肩膀上的银针。
算起亲疏远近来,怎么着彭锦悦也是他的亲妹妹,一旦发现,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很显然,自己唯一的依靠会马上丢失。到时候,就会落个得不偿失,自作自受的下场。
怎奈彭怡恒在彭锦悦身边一直不离旁侧,让映姿无法下手。
“这丫头三天不上房揭瓦,都不会是她的模样。无缘无故的跑来,定是要开始兴风作浪。映姿,你有没有事?你的身体不是没有恢复好吗,怎么能下床呢?”彭怡恒扫视了一眼映姿,“你的脸为何这般难看?”
映姿摸了摸脸,心不在焉的回答:“大哥,我没事,大概是睡得太久了才会这样。不过,大哥千万别误会姐姐,她不过为之前做过的事而感到懊悔,完全是担心我才过来的。”
“大哥,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的亲妹妹,没看见我都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吗?一进门,就不停地埋怨我,连个正眼都懒得瞧,更别提关心了,我都在怀疑你是我亲哥。我的命好苦啊,唯一的亲哥哥都是别人的!”彭锦悦那涕泪滂沱的哭喊又要开始了。
毕竟血浓于水,彭怡恒哪里禁得住彭锦悦可怜兮兮的模样,弯下腰准备对她施以大哥的关切,温暖。
糟糕!一旦彭怡恒的视线触及到彭锦悦的肩膀,银针也就暴露无疑了。
顿时,映姿瞪目结舌,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只手托着彭怡恒的下巴,一只手暗自拔掉银针:“哎呀,大哥,你的眼睛里好像有一个脏东西,我来帮你吹吹。”
彭怡恒有点懵,不曾感觉到眼睛里有何不适,但映姿的热情让他无法拒绝,只能任由她摆布。
就在两人近距离接触的一瞬间,彭怡恒的心颤动了一下,那摄人心脾的体香,那明亮美艳的大眼,尤其是那性感的红唇,彭怡恒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魂魄出窍的感觉。
彭怡恒的脸开始发热,发红,想入非非……
“大哥,你真不管我了吗?我的胳膊没有了知觉,还不赶紧着去找来父亲看看。”彭锦悦的一声大吼把彭怡恒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啊?你的胳膊何时没了知觉?”彭怡恒大惊失色,立即蹲下来查看彭锦悦的胳膊。
银针安全撤出,映姿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石头,赶紧去解开最后的忧心,不然真等彭有闲过来,就凭他眼刃如锋的经验,即使拔出了银针,他也定会看出什么端倪:“大哥,姐姐只不过有点抽筋,没什么大碍。不信,姐姐大可一试,胳膊应该早已恢复如常了。”
彭锦悦照着映姿说的去做,果不其然,胳膊真的能够灵活自如了。
彭怡恒摇了摇头,埋怨道:“一天到晚总是毛毛躁躁,看你这表情就知晓你刚刚的不适,以后就长点记性吧,安安静静地在闺房内绣个花不好吗?行了,赶紧走,该到吃饭的饭点了。另外,你尽快把我的佩剑还回来,军器局的公务还等着我去处理呢。”
彭怡恒托起彭锦悦就走,彭锦悦想说又不知该如何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自己的胳膊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失去知觉,难道真是如映姿所说是在抽筋吗?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映姿瘫倒在床上,总算可以正常地喘一口气了。不过,让映姿感到欣喜的是她第一次地反击,尤其看到彭锦悦痛心疾首的表情,好歹能让自己所受的委屈找补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