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园院子虽小,整理得倒是井井有条。房间里摆设简单,虽算不上豪奢,却也干净利落,看着舒坦。
映姿明白在这偌大的彭府里,是不受人待见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很少出门,每天跟绿荷学做些针线来打发时间。
彭怡恒每天也会来这儿坐一会,山南海北的闲聊一阵,就连朝中之事也愿和她说上一二,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对映姿而言,倒也不觉得无趣。
忽然有一天,来了两位远在建昌城的女客,是大夫人王氏的妹妹王丽玉和其女胡凤儿。
既然是贵客,映姿岂有不拜见之理,尽管王氏没有邀请她,尽管映姿不是真正的彭家人,尽管自己身上的伤势没有完全康复,但好歹表面上还顶着彭家女儿的位置,按照礼节,和客人打一个照面,也算不得自己失礼之举。
映姿让绿荷打听到母女俩正在王氏的祥焉院里扯家常,便马上只身赶到了祥焉院。
祥焉院是彭府里分割出来的院落,里面有十几间厢房,院落里虽没有花花草草做掩衬,比之赵氏只有七八间厢房的益华院,总是有大出许多的好处。
正中厢房是王氏的主卧,也是三间通房,门口正好没有婢女守护,映姿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宽敞明亮,倒是摆设没有想象的那么华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亦不能让映姿有那种乍然一亮的感觉。
不过,有桌有椅有卧榻,该有的家什一应俱全,外加一些可以欣赏把玩的瓶瓶罐罐,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卧榻上坐着两个老的,一个是王氏,另一个穿着华丽,年龄稍小,又和王氏有几分相似的贵妇人,想来就是王氏的妹妹王丽玉了;对面放着两把椅子,其中一个坐着彭锦悦,旁边则是娇小漂亮的姑娘,定是胡凤儿无疑了。
四人喜笑颜开,你一句我一句,聊得不亦乐乎。
彭锦悦上下左右摆弄着身上的衣服,嘴角掩饰不住欣喜若狂的神色:“姨母就是好,千里之遥来到京城,仍不忘给外甥女带来这么好看的衣服。好看!真的太好看了!”
彭锦悦话头一开,有点抑制不住,索性起身走到王氏的身边,轻摇着王氏的胳膊道:“母亲,你看这布的质地,这布的手工,都是上等的品色,父亲还妄称是皇宫太医院的院判,却是从没给我舍得做这样的衣服,还是表妹有福气,摊上这么能干有本领的父亲。”
王氏对于彭锦悦的话,并没有听顺耳,立即脸黑如炭,嗔怒道:“怎么,嫌弃你的父亲没本事?那好,等你的姨母回建昌城时,你不如就跟了她去,反正你姨母姨父的钱多的没地方花,也不怕多你这张嘴,如你所愿,荣华富贵尽可享用。到时,我们也懒得再养你这个既赔钱又操心的女儿,省心又省钱,你好,我们更好!”
彭锦悦眼见横眉怒目的王氏,心马上被揪了起来,赶紧着陪上笑脸,把脸伏在王氏的肩膀上,讨好道:“母亲,千万千万不要生气,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哪是真的埋怨父亲,你和父亲给了我生命,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恩情如山,我不会不懂这些。”
坐在一旁的王丽玉明白王氏的气恼,完全就是在吃醋,心里不免暗自发笑:“姐姐,你看孩子多懂事啊,之前的话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埋怨你们。好了,好了,悦儿,你先去那边坐着去,姨母还有话和你母亲闲聊。”
王氏的怒容稍稍缓和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彭锦悦听从王丽玉的话去做。
彭锦悦会意,马上坐回到对面的椅子上,一旁的胡凤儿向彭锦悦投去了安慰的眼神。彭锦悦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丽玉终于逮到了发话的机会,便迫不及待的向王氏说起:“姐姐,妹妹大老远的来到这儿,并不是没有一点事……”
王氏从小就与王丽玉姐妹感情深厚,自从嫁为人妻,姐妹俩就少有来往,这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妹妹有求于自己,当然义不容辞。
王氏紧紧抓住王丽玉的手,说道:“哦,妹妹莫非有事情相托?快说,只要是姐姐力所能及的,都会相帮于你。”
王丽玉被王氏的热情触动了,不免心生感动:“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这不是打听到益王早已来到京城了吗,我想让姐夫……”
“拜见母亲!拜见姨母!”早就立在门旁的映姿,来时有些急迫,忘记多穿些衣服,顿觉身上凉飕飕的寒意,有点难以支撑,无奈之下只有打断她们的谈话,欠身向王氏和王丽玉行礼。
彭锦悦一看到映姿,立即想起几天前胳膊突然麻木的囧样,全被映姿瞧得一清二楚,内心总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显然,对映姿的排斥感越来越浓郁。
彭锦悦站起身,横眉怒眼的斥责道:“你来这儿干什么?这儿能是你来的地方吗?眼看着要死要活的样子,才几天就好利索了。还不赶紧着滚出去,倘若再一次吐血倒下,吓到了姨母和妹妹,你可就是其罪难恕了。”
映姿既没有退出去,也没有还嘴,依然给以微笑,视彭锦悦自言自语。
彭锦悦见映姿没有听从自己的话,更是气焰于胸,两只手被她攥得紧紧地,有种想给映姿几个耳光的冲动,
但又不好发作,一是鉴于王丽玉和胡凤儿的客人身份;二是担心自己的胳膊会再一次麻木。只好继续坐在椅子上,扭过脸生闷气。
正说得起劲地王氏不比彭锦悦的态度好到哪儿去,冷哼了一声,低头自顾自地嗑着瓜子,显然是对映姿的冒然出现,极其不待见。
这种冷漠的神态,和映姿第一次在客厅见面时王氏的慈善,反差亦有天壤之别。映姿有种踏错门槛的感觉。
王丽玉见王氏不说话,自己又不能反客为主,只能还给映姿一个笑容。
映姿非常尴尬被冷落的境地,但又不得不装作没看见,再一次行礼:“拜见母亲!拜见姨母!”
王氏依然如故先前不理不睬的态度,可王丽玉再也坐不住了,毕竟她在彭家也只是客人,即使映姿在彭家的名分不正,但也不好太过于摆谱。便顾不得王氏的埋怨,赶紧摆了摆手:“好,好,好,你就是映姿吧,看这小脸长得多俊,比我家姑娘还要好看!快来,坐在姨母身边,咱们娘俩也好促膝倾谈一番。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婆家?等我回到建昌城,定会为你寻得一位好佳婿。”
一连串炮竹一样的贴心话,和颜悦色的神态,让映姿对之前的尴尬有了些许的安慰,刚要抬脚朝着王丽玉身边走去,就见王氏直眉瞪眼指向映姿:“出去,这儿哪里有你待的地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真是没有眼力见。”
一旁的彭锦悦正愁找不到发泄点,一下子来了精神,趁热打铁,对映姿那是好一顿训斥:“你是傻子还是呆子,身份如此低贱,和尊贵的我们能攀比得了吗?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还不赶紧滚!”
胡凤儿见王丽玉插不得话,担心自己更难有话语权,站在原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更多的是对映姿的怜悯,暗地里扯了扯彭锦悦的衣袖,提醒她不该有的态度。
此时的映姿虽然被她们娘俩骂的脸上红一阵紫一阵,比起地窖时试毒的痛楚,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客随主便,既然人家不待见自己,何必自讨没趣,反正来也来了,该拜的也拜过了,走出去并不算空跑一趟。
映姿的脸上依然面带笑容,做了一个拜别礼:“母亲,姨母,我还有事,且先行告退了。”
映姿没有再去观察任何人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祥焉院。
王丽玉毕竟和映姿无冤无仇,又是初次见面,心中莫免多了点不忍,对王氏和彭锦悦的暴烈态度着实有些不满:“姐姐你也真是,悦儿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瞎起哄。人家孩子过来拜见,也是出于礼貌,又没对谁怎么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人家赶出去,倒是显得我们这两个做长辈的不懂事。”
王氏并不屑于王丽玉的规劝:“妹妹可别被这个丫头的表象给骗了,她和那个贱婢同属一个坯子,外表温和,内心奸诈,当年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你现在看到坐在这儿的就不是姐姐我了。她的女儿亦是如此。想想这丫头能在地窖里忍受十年的试毒之苦,岂是一般人该有的。倘若有一天我不能早早的把她整走,再多给她一点好脸色相待,真不知她以后会不会一手遮天,肆无忌惮?”
彭锦悦很是赞同王氏的说法:“就是嘛,姨母,母亲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是不知道,我每每看见她妖里妖气的狐媚样,就有种想削她的念头。对了,母亲,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什么先下手为强?莫非母亲用过厉害的手段整治过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