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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丛云醒来时,下意识想抬起手,却惊醒趴在她床边的许闻朝。
“你醒了?”许闻朝脸上带着压在手臂上的红痕,声音有些低哑。
嘶,有点好听。
周丛云不留痕迹地揉揉耳朵,“你怎么在这?婷婷呢?”
许闻朝闻言,停顿了一下,“啊,她有事,让我在这里守着你。”
周丛云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这是刘婷婷能干的出来的事,就没有深究。
许闻朝担心自己的谎话被拆穿,周丛云本身不爱说话,一时之间,气氛居然就这么凝固下来。
“那个故事……”许闻朝费尽心思找了一个话题,“结尾是什么啊?”
“什么故事?”周丛云反问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放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攥紧。
“就是那个,小兔子将狐阿姨带回家,接着发现兔爸爸是狐爸爸的故事。”许闻朝以为她真的忘了,连忙提醒,“你还没告诉我结局呢。”
周丛云没想到他能记这么久,突然想起那颗被他惦记了整整一个假期的薄荷糖,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了。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
许闻朝没有办法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情绪,但隐约发现,她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不想谈。
他顿时慌乱起来,一边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绞尽脑汁想略过这个话题,重新找点有意思的话来活跃气氛。
“你很想知道结局吗?”周丛云突然开口问道,“如果我说这个故事是真的,你还会想知道吗?”
许闻朝一愣,忽然镇定下来。
他这么久以来,一直注视着周丛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接近她,却发现她的心被铜墙铁壁挡住。
现在看到心墙上有一扇窗,该做什么?当然是死皮赖脸挤进去赖着不走啊!
理智告诉他追人应该这么做。
但他认真对周丛云说,“如果你愿意说,我想知道。”
人是感情动物,理智什么的,就先哪凉快待哪去吧。
周丛云想了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他的回答是这样的,顿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移开视线,低下头看着掌心,这里有大面积的擦伤,不算严重,但许闻朝没有用方形创口贴,而是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了绷带,一圈一圈地将整个掌心缠住。
“狐阿姨对兔妈妈说,‘你才是插足我们爱情的第三者。’”
“兔妈妈不相信,这时候,狐阿姨又说,她已经和狐叔叔有了一只小狐狸了。”
“大家原以为,小狐狸是弟弟,因为兔妈妈和狐叔叔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然而并不是,小狐狸是哥哥。”
“小兔子也曾想过要一个哥哥,甚至在那一年的生日上,暗暗许愿要一个哥哥,可看到兔妈妈崩溃哭泣的样子,她不想要了。”
“兔妈妈想要离婚,大家就劝兔妈妈,‘哪个男人不偷腥?日子还是要过的,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为子女考虑啊。离婚之后,小兔子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你忍心吗?’狐叔叔也在向兔妈妈求情,保证绝不再犯。”
“兔妈妈不听,大家就让小兔子来劝,小兔子哪懂什么是离婚呢?她只想让妈妈不要再伤心了。”
“于是大家就说小兔子是个没有良心、自私自利的孩子,不仅带狐阿姨上门,还劝兔妈妈离婚。”
“最后兔妈妈还是成功了,法院将小兔子判给了她,狐叔叔说,‘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没有房子不方便。’就将房子留给了她。”
“兔妈妈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将房子卖了,拿这笔钱去了另一片森林,重新买了一套新房子,过上了新生活。”
许闻朝听完,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团郁气。
周丛云说过,这个故事是真的。
这是,她的故事吗?
“在医院的那句,‘这是我欠她的’,你是指这件事吗?”他努力稳住声线,问道。
周丛云没有说话。
这是她第一次跟人以故事的形式说出过往,可即使方式再委婉,也依旧不能缓解将伤疤撕开的疼痛感。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许闻朝的表情。
小时候,周女士所谓的亲朋好友,对她做出的表情,让现在的她还心有余悸。
许闻朝也会变成那样吗?
她明白许闻朝跟那些人不一样,但她还是害怕。
万一呢?
这三个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不欠她的,”许闻朝再次说话了,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像光一样,破开乌云照了进来,“这个故事里,狐叔叔欠她,狐阿姨欠她,甚至那些‘大家’也欠她,唯独你不欠她。”他重复了一遍,“只有你,在所有人里,只有你不欠她。”
周丛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当时这件事暴露出来,所有人都在责问她,为什么要把小三领回家?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行为导致了她的家庭破碎。
没有人意识到她也是受害者,反而将诸多责难推给她。
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有一个罪魁祸首的话,所有人都坚信不疑,这个罪魁祸首一定是她。
“啪嗒。”
泪珠落在掌心,在绷带上晕染开来。
周丛云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急忙用手背擦拭,“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哽咽着,“不要在这里说什么大道理了,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许闻朝伸手,捧起她的脸。
那股力量温柔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她抬起头来,直面他。
记忆中那些带着冷漠和厌恶的脸,逐渐消退,全数变成了面前的许闻朝,温暖似朝阳,足以融化所有寒霜。
“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相信,会为陌生人指路的小兔子,绝对不是什么没有良心自私自利的人。”他的语言带着一种魔力,温柔安抚着那道从未愈合、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个时候,他改变了姿势,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我、不是,”周丛云用力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
迟到了整整十年的话,终于在这一刻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