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媞盯着阿元幽深的凤眼，莫名心悸。

——后山的树……难不成她知道自己去了后山？她说的花儿可不是真的花儿啊，还说自己喜欢后山的花儿？呵，她又不是不知晓，后山哪里来的花儿？

封媞想着，忽得提气，双手握拳，眸光开始躲闪，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喜欢那个人……她是故意的……那被自己看见，也是故意的？她到底知道多少，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阿元看着封媞一副失神的样子，心下微微松了口气，遇见那人不过偶然……或许是偶然吧，至少对她来说是，可被封媞看见倒是真的在她意料之外了。也是，看见中意的男子与别的女子在一处，封媞的心情她多少可以理解，看她现下的样子，估计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话了，毕竟，牵扯到了她在意的人……只是，那人又为什么说要帮她？

“媞儿？”秦氏看着女儿不安的神色，问道。

封媞没有回应。

“媞儿，你怎么了，娘在叫你呢。”封琎见封媞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回应，便伸手轻拉了一下说道。

“二哥？”封媞忽然回神。

“娘在叫你呢。”封琎说道。

封媞转头看向秦氏：笑得有些勉强：“娘……”

“媞儿，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失了魂的样子……”秦氏眉目间写满担忧，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低着头的阿元。

——不是说去道歉？怎么感觉愈发针锋相对了，阿元似乎也是话里有话……

“娘，我没事，就是走得有些累了。”

见封媞不欲多说，秦氏也没再追问。

及至众人拜过佛，将要下山时，已是日薄西山。

比正午的阳光温和了不知凡几，此时西边的云霞绮丽非常，托载着橙红的太阳，山上的日落之景似乎比山下来得更加震撼一些，阿元极目，上次这么接近地看日落，还是和那位偶然相识的女子呢，虽无言语，却平静得像是相熟许久的好友，空气中都漂浮着一派安宁自在。

——江湖啊，那是一个离她很远的存在……可她总觉得，即便所处的境遇不同，可她们似乎都在追着同一样东西……

因着宋戊郢已经提前说过来接阿元，是以阿元并未随秦氏一行一道下山，只道日落甚美，且停一看，秦氏见封媞低落，担心女儿，且这两人似乎嫌隙愈深，也不好强人所难，便先行一步，嘱咐阿元照顾好自己。

“长姐，晴儿有一惑不解……”

阿元沐浴在霞光中的脸微微回转，一半盛开在阳光中，一半隐匿在暗色里，清冷道：“你的惑，是你的惑，如若不解，也合该自己去求解，说与我听，不过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好验证是否为你心中所想，宋晴，你既有答案，又何必如此拿腔……”

宋晴没想到阿元出口便是这一番言语，一时有些无措，脸色青白交加，尴尬道：“长姐，也不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说也罢……”只袖中的双手攥得发白。

阿元只轻轻嗯了一声，平静说道：“太阳要沉下去了，我们也走吧……”说着转身抬步。

宋晴垂着头跟在身后。

落在后面的阿霜看着前面两道相似的背影，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皱着眉使劲地摇了摇头，没事就别瞎想了，平白给小姐添麻烦，转头快步追上了归鸿。

趁着天色未暗，阿元一行下山倒也挺快，宋晴咬着牙，不愿喊累，现在喊累，岂不是将自己的笑话亲自递到她手里？哼——

却不妨一脚踩空。

“啊——”

宋晴一声惊呼，秀气的眉毛因疼痛打了结，紫浣见状，赶忙上前扶起。

“二小姐，可是崴了脚？您动动脚踝，是不是疼得厉害？”

阿元听见声响，便一回头，道：“山路不好走，我走得快了些，倒是忽略了你，是我的过……”眉间一片歉意，正欲搭手，忽听到清朗的一句女声：“杜康，前面有人跌倒了，我过去看看！”

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竟是一路疾奔至此，微微轻喘，关切道：“可是有人扭了脚？”说着看向阿元身后的宋晴，阿元心下觉得有趣，是以观察着眼前来人，却只见她微微挑眉：“噫——是你啊。”

看着眼前这个做派洒脱的女子，宋晴一时记不起何时见过此人，“这位小姐，识得我？”

杜衡笑道：“许是你不记得了，毕竟，我与你也不是一道。”

宋晴不解，杜衡却已经将目光转向阿元，上下微微打量，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宋晴，朝阿元道：“你便是宋府大小姐了吧？”

——果真市井之间真话也没几句，尤其是别家的家长里短，还好她向来不过只是听听，瞧瞧，眼前不就是一个反例？貌丑无颜，举止粗俗……呦呵，真看到这人一身气度，还不就是一句一笑置之的酸话？

阿元笑着点头道：“宋元。”微一挑眉表示疑惑。

——这姑娘一身骑装，性情爽朗不造作，出身武将之家？这男子应是府卫了，姓杜，又是武将，现如今朝堂上称得上的便只有先前外祖父提到过的杜老将军了，这位怕不是杜老将军的孙女儿……

“我知道你，先前在外头茶馆儿里还听过你的故事呢。”杜衡说道，毫不在意杜康与宋晴微变的脸色，又忽然抬手摸了摸脖颈，脸色微微涨红：“哦，对了，忘记说了，我叫杜衡。”

听着这姑娘说话，阿元倒是觉得有趣，在京城这么大喇喇说着实话的姑娘，她还真没见着几个。

“杜姑娘，我二妹许是扭了脚，还是尽快下山求医为上。”阿元眼里微有歉意，“若下次有机会，阿元再与姑娘细聊，抱歉。”

“这有什么，杜康背下去就是了……”

杜康：……脸色一变再变。

宋晴涨红了脸，这人怎的如此……粗俗！

——粗俗？武将？难道是那日闲聊之际拍案而走的人？也是姓杜，那她岂不是都听见了自己的话……

宋晴眼里闪过一丝紧张，目光紧紧盯着杜衡，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无关紧要的话来。

“你瞧，你妹妹都没有拒绝，想来也是愿意的！”杜衡朝着宋晴扬了扬下巴，看着阿元说道。

“小姐，这，恐是不妥。”府卫似是看不下去了，一脸无语道。

“杜姑娘，这确实有些不妥，”阿元有些失笑，无奈道：“毕竟，于女儿家名声不利。”

杜衡脸上的笑意顿收：“哼，果然……现下只是崴了脚，若是性命攸关之际，是名节事大，还是性命事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辱了名节便只有一死，沙场上多少人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是拼死挣来的！”

——原以为这人眼里的神色与她无二，哪里是囿于这些无谓条条框框的人，却不想，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