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有信和张霞成了家自然不能总和老两口住在一起,一来两代人脾气总是合不来,二来按照规矩,这家总还是要分的。于是趁着过年的时候一家人都在,也商量商量分家的事宜,施有仁是家里长子,主意他自然也是要拿的。他表示四根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就算分开,新家也不能离父母太远,况且现在这梯田选地儿都不好选。施有义表示自己早已经分出去了,这事自然应该是父亲和四根他们商量来定。施有礼还没讨到一门媳妇,这事他自然也不关心,至于施有信自己,他也赞同大哥的想法,觉得这房子盖在哪里都可以,没有问题。当日蓝儿和张军夫妻也在,青青和高程夫妻也在,但是女儿女婿终归是外人,这样的事自然还是不发表意见的好。于是商定了盖房子的地方以后又请了风水先生测了具体的方位,算了适合动土的日子,次年开了春便在施成川的老房子旁边的一块空地建起了新房。
砍了二十来根直挺挺的杨树,刮了树皮,露出白嫩嫩的树干,家里原本还有以前的几根老的树干,大概盖两间不大不小的房子也够了。小村子里头就只有十几户人家,平日里自然也会因为你家羊啃了我田里一根秧苗或者我家孩子摘了他家树上几个青果这样的“大事”争论一番。只是到了谁家有了这种时间又长又卖体力的活儿,自然也还是要去帮工,帮工为了什么呢?谁家不会有个盖房子拆房子的时候,你先帮了别家的工,到时候自然别家也会帮你的工,一码归一码,该吵的架还得吵,能帮的忙也会帮,不然怎么能叫活着呢。
村里被邀请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儿和自觉还能卖动力气的老头子,一大早在各家吃了早饭便早早聚到施成川家,这几十年,盖房子自然也都是学会了的,你擅长什么,我好做什么,大家分一分工,该和泥的和泥,该砌墙的砌墙。那些白嫩嫩直挺挺的杨树干被绑成两排立在固定在提前测好的砌墙的位置,拿了泥土就往两排树干中间灌,力气大的三两个男人你站一段我站一段,光着脚拿着杵,使着劲往瓷实杵,砰、砰、砰,一上午就会有半堵墙被筑了上来。家里的女人们除了供水供泥土这些杂活儿以外还要准备这些邻里们的饭菜,大家有啥吃啥,也不挑,但主人家自然也不能随意准备,免得帮工结束了,房子盖起来了还要被人在背后说一句“在他家干活都能饿瘦,舍不得给口好饭菜,以后就不要去了”。这种情况,盖房子的时候秦玉珍一个女人显然是不够的,张霞也帮着在厨房忙活,毕竟是给自己盖房子,她自然不敢怠慢。除了张霞,香秀和霜霜偶尔也来帮帮忙,蓝儿和青青时不时也到家来搭把手,只是离得太远了,自己家里也需要照顾,也不能时常来。
一个来月的功夫,施有信的新房已经可以了,剩下的一些七七八八的琐碎活儿自然是施成川和施有信他们小两口自己置办,自己完成。后来那新房可以住人的时候的张霞的肚子慢慢凸起来了,她坚持要搬进新房子去住,于是在她挺着肚子的时候,小两口、老两口坐在一起分了家。家里后面添置的其他物件都搬出去搬到新房里,锅碗瓢盆什么的,也都拿一份,不够就买,钱嘛,也没什么可分的,家里没钱可以分,施有信自己也去外面挣钱,那就不分了吧。至于家里的债,却是值得商讨一番。
“你大哥和你二哥成家的时候都分了债,所以到你们这里自然也是要分一点的,都是儿子,都要一样,再说,咱们家里债也的确重。”
“大,我们不要,这个债我们不分。你没有理由分给我们。”
“你怎么说话呢?怎么就没有理由了?你没花家里的钱吗?”
“大,我觉得四根说得有道理,我们就不分,我嫁进来的时候也根本没要彩礼,不应该让我摊这个钱吧?”
“你大哥和你二哥他们分家的时候都摊了的。”
“他们要了彩礼呀,他们应该摊。”
“怎么?那你这意思就是说坚决不要是吗?”
“大,我也是讲道理的,那我哥他们的确是要了彩礼,我又没要,再说了,这钱也不是我欠的啊。”
“钱是我借的,那还不是给你娶媳妇花了的,你不挣钱以前没用家里的东西吗?”
“大,我们不要这个债,他们分是他们的事,我们不要,你没有理由给我们,我没有要彩礼,嫁到你们家以后也没有其他什么需要你去借钱的地方,我不能收这个账,再说了,哪里有分家的时候分债务的,我这还是头一回见。”
秦玉珍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施成川被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青着脸立在那里许久,第一次觉得活老了竟是这般荒凉。孩子们长大了,翅膀就硬了,作为父亲的威严他们似乎也不会在乎了,现如今他再也不能拿不给饭吃这些话来吓唬他们了,也不能拿鞭子来抽了,他就只能这么干气着。最终施成川还是妥协了,准确来说,不妥协他也没有别的法子,施成川最后说了一句“成,不分就不分,我和你妈还。这家里也就这些家当,你三哥还没成家,他到时候自然也是要一份的,你们拿了你们那份,不够的自己出钱去买,债就不分给你们。就这样的吧。”
那日分了家以后施成川就病了一场,他从没生过这么重的病,就算是小时候家人们都得了痢疾,都挨饿的时候他也都活过来了,这次大夫说就只是个重感冒,居然也能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