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和晋王府,经常来往么?”白子苏摸了摸下巴。
“这个……”玫娘思忖片刻,摇摇头:“似乎不怎么来往。晋王常年在外,并不怎么在王府。至于宣城郡主,婢子之前在府中也从未见过,想必也不常来咱们这儿。”
“那依玫娘看,陆文濯跟这个宣城郡主,很生疏么?”
生疏?
玫娘眼前又飘过李云不高兴的语气,和陆文濯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似乎是相识很久的友人了,压根和生疏二字沾不上边。
见玫娘没有说话,白子苏心下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不觉摸着下巴笑了笑:“你说他们都不怎么来往,陆文濯怎么会和宣城郡主这般熟识?”
还是说,陆文濯在私底下,早就因为某些契机,和李云见了很多次。
而这个契机,会是什么呢。
能和晋王府有关的契机,还能是什么。
白子苏抬起受伤的爪子,在眼前晃了晃,去看那些从指缝间流泻出的光线。明明暗暗的光影,随着指尖的晃动而变幻,令人难以分清眼前是光亮,还是暗影。
可惜不管是明是暗,她都已经置身其中了。
索性合上眼睛,不再去管那些明明暗暗。只是眼睛闭上,叹息却随着呼吸缓缓带出。
玫娘不知她为何叹息,见她已有歇下的意思,便伸手替她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刚掖好毯子,白子苏又睁开眼睛:“玫娘,我要是有个娘家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也不用绞尽脑汁的去猜测陆文濯在搞什么鬼。什么琵琶琴弦,什么晋王府,什么老夫人的刁难,就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这个话题,玫娘难以插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保持沉默。而白子苏好像也没有准备让她接自己的话,只是高兴地笑了笑,自顾自的往下说。
“我要是有个娘家,就没有人敢动我了吧。我们吐谷浑的娘家,都是很厉害的。在吐谷浑,虽然一个男人也可以有好几个婆娘,但是婆娘都很彪悍的,才不像中原的女子,受了委屈还不准说,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在我们吐谷浑,别说丈夫家的人敢打女人了,就算是推搡一下,娘家的兄弟都会扛着棒槌,把那臭小子揍得满地找牙!不仅如此,还会放火烧了他们的帐篷,牵走他们的骆驼,然后用他们的骆驼,给自家妹子重新找个男人。”
玫娘没听过这样的事情,不免也笑了笑,听她继续往下说。
“那么我像这样受了伤,也可以回娘家去,然后在娘家住好久好久,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如果陆文濯骂我,那我也可以回娘家去。”白子苏愉快地宣布。
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已经抱住了娘家的大腿,连说话都中气十足。
“傻丫头。”玫娘笑着摇摇头:“要是有了娘家,还能就不回来了吗?”
“唔。”白子苏戳着下巴思忖片刻,似乎想到高兴处,眼睛忽然亮了亮:“回来的话……非得叫陆文濯来求我,我才愿意考虑一下下。如果他不来哄我,我就一直一直待在娘家。”
“要是公子他,也一直一直不去找娘子呢?”玫娘学她的语气,笑着问道。
“他不来,那正好呀!”白子苏一拍床榻,兴奋地道:“那我正好可以休了他,让他赔我几头骆驼,然后再也不让他见我一面!”
天呐,这不是做梦也想要的幸福生活吗!
珍爱生命,远离狗男人。
光透过雕花窗格,在白子苏的胳膊上,投下一小串菱花的形状,照得那些刷白的纱布,隐隐有些发红。分明是两条露在外面的胳膊,却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除了纱布,就是松节油覆盖的擦伤。
说起这话时,白子苏眉飞色舞,正挥舞着满是纱布的胳膊。那样子有点滑稽,却又认真极了。
玫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这样的场景,张了张嘴,又不忍心把她拉回现实。就这样让她高兴一小会,似乎也没有关系吧。
然而,笑着笑着,白子苏的神色随即又黯然下来:“可是……我要是有个娘家的话,也会有很爱我的阿爹和阿娘吧。他们要是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很伤心,会不会因为陆文濯对我不好,而为我偷偷掉眼泪呢。这样一想,我又不想有娘家了。”
玫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正思索着要怎么安慰她才好,白子苏却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是啊,我这样一个人也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啊,也不是很想有娘家的。”
玫娘无言以对,忽然就陷入了沉默,跟着她的声音,一起坠入淡淡的烦恼之中。
初夏的天气总是多变的,今日还是晴好,第二日便下了场大雨。
不知道是伤病未愈,还是阴沉的天气使然,白子苏在雨天里睡了一天一夜,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醒来后只觉得脑袋昏昏涨涨的,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昏沉。
这两日陆文濯再没来过了,大抵是知道她死不掉,便懒得过来了。白子苏对此很满意,他不在,她就觉得连呼吸都轻松了许多。
美中不足的是,每天睁眼便是三大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于是白子苏很快练就了装睡的满分技能,只要屋子里有药味儿,打死不睁眼,也不动弹。
“再不醒过来,我就拆纱布了,我的手可不长眼睛,要是戳到你的伤口,千万别怪我。”李云端着药碗,淡淡道。
吸了一口气,白子苏瞬间醒过来:“哎呦呦,真巧啊,刚醒就瞧见郡主您了。”
“呵。”李云被她气笑了:“合着我来你才醒,玫娘方才叫你半晌,你都听不见是吗?”
“方才……方才……”白子苏绞尽脑汁,认真地点点头:“方才药味儿不够浓啊!不瞒你说,我是搁梦里闻着药香味儿了。这不,为了及时吃药,硬是让周公给我送了回来。”
“如此,倒是乖觉。”
“那可不,我这么乖巧懂事的病人,郡主是不是踏破铁鞋壳儿,都没能找到一个。”白子苏偷偷瞄了一眼她手里的汤药,干笑了两声。
“何止铁鞋,地上踏出个大坑,也找不出一个你这样的病人。”李云淡声道。
白子苏嘴角抽搐了几下:“那咱这脚丫子够带劲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