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回来了，可忙死我们了。”袁小玥看见我，心生抱怨。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确实没有想到耽误了这么久，回到店里已经是晚餐高峰期。

“我不太好意思。”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不会骂你。”我边说边开始接待顾客，希望她能够稍微原谅一下我的不负责。

我拿着菜单，走近一张单桌，座位上坐着一位打扮很优雅的老太太。

“请问，你需要点些什么？”

“你们餐厅的音乐很安静，我很喜欢。”她朝我微笑了一下，接过我手里的菜单。

“很少老年人能欣赏这种轻音乐，谢谢你。”

“我用完餐，可以多坐一会吗？”

“当然可以。”

然后她点了一份肉酱意面，一个蔬菜沙拉和玉米浓汤。我提醒她一个人可能吃不完，她说没关系，可以多坐一会。

-----------------

“终于忙完了。你下午干嘛去了啊？”袁小玥问我。

“哦，张书瑶你应该见过吧？她工作上遇到一些麻烦。”

她十分不理解的看着我，“你连她的工作都能做？”

“不是，是人事关系上的问题。”

“你以前是做人力资源的？”

“我没给你说过吗？我以前在医院上班。”

“你别告诉我你是医生。”之前那种不理解的眼神换成了诡异。

“不是，是医患纠纷办，处理投诉和纠纷。”

“听起来这工作挺好的，干嘛辞职？”她显然非常不理解我辞职这个行为。

“心累，看不到希望。”语重心长。

“哦...为什么？“

我看出来她眼里有了欲望，“想听故事？”我问她。她点了一下头。

“你们可能觉着那份工作很轻松，可是大大小小的投诉和纠纷，让我看尽了人性的自私。”我点燃一支烟，将她拉到餐厅门口，在小板凳上坐下。

“曾经有位护士被病人投诉，仅仅是因为给她输液的护士双手太凉。我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她也永远不会察觉自己是如何凉了医护人员的心；还有位窗口服务人员，病患家属有事向她咨询，本来一句话就可以阐述明白，可是她让别人自己研究贴在外面的告示牌。最后病患家属走了冤枉路，事没办成，她也被投诉了。最让人心寒的，很多子女，父母明明属于正常死亡，可是他们擂鼓筛锣说是医疗事故，把父母遗体送去尸检，弄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本来巴望着能挣一笔意外之财，可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

故事讲完，烟也抽完，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外面的风有点大，她不自觉的在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你看不惯这些行为？”

“看不惯，但是无能为力。我一直告诉自己，只是一份工作，把自己做好就行。可是这些事情见多了，自然就对人性没有指望了，变得偏执。”说着说着，我们又走回了餐厅。

“所以你开餐厅是觉着食物可以让人开心？”

“别把我说得这么高尚，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钱。”我看见她笑了，我终于感觉到有个人让我觉着温暖了一些。

“那个，你喜欢吃臭豆腐吗？”我能感受到她问出这句话使出了多大的勇气。

“喜欢，我和张子晨都特别喜欢。”突然我就发现，张子晨这小子也很久没联系我了。转念，一个暗黑、阴恶的声音跳了出来，闻夏不会是和张子晨在一起了吧？

“那一会我们一起走吧，我家附近有一家臭豆腐很好吃，凌晨才会收摊。”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答应了。

-----------------

这次和袁小玥独处，感觉和上回大不一样。一路上她话很少，我有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感觉。

“要走多久啊？”我忍不住问她。

“快了，就在前面小区旁边的巷子。”

“巷子？你经常这个时间去巷子里买吃的？”

“偶尔吧。”

“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少去吧，太晚不安全。”

“你现在还有相亲吗？”

“没有。我这种一表人才的大人物，相亲才不会是我脱单的唯一出路。”

“不要脸。”

快要到小区的时候，我注意到，路边全是一些小店，烧烤、面条、麻辣烫、馄饨，该有的都有。只是光顾这些店铺的人穿得一点也不像在过冬，女的打扮得像妖精，男的稍微正常一点。

看着身边的袁小玥，再看看店里的那些男男女女，“这边治安不太安全吧？”我说。

“我发觉你怎么老爱以貌取人，他们很友善。”她看出了我的顾虑，反驳得我有点无地自容。

“到了。”她拉着我，走快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真的很臭，我刚才竟然一点也没有闻到。

“闻着很香啊。”这话说出来就觉着不对了，哪有人用香来形容臭豆腐的。

“哈哈哈，遇到不喜欢这玩意儿的，可能要熏过去，上不来气儿。”老板笑得很豪气，和我口若悬河的聊了起来。

“闻着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这味道好不好。”我有意和他开玩笑。

“臭的如此独特，文明遐迩。”

“老板这话说得，有点文化。”

袁小玥站在我身边，不插话，就等着老板手里的臭豆腐快点出锅。那份焦急，像个小孩，就差手舞足蹈了。周围黄晕的点点灯光，把她脸照得红扑扑的。

“好了。”老板把两碗臭豆腐递到我们手上，袁小玥叉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差点没烫着她舌头。

“你慢点儿。”我说。

“知道知道。”

“怎样？味道可以吧？”老板问我。

“确实不错。”

然后老板就大方的给我介绍了臭豆腐的做法以及酱汁的调味。没有想到吃臭豆腐都能遇见知音，我想可能以后只会光顾这家店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臭豆腐吃完了，时间也不早了。

“不用了，就在前面最多50米，你早点回去吧。”

“没事，我就送你到楼下。”

“好吧。”

-----------------

她家确实不远，没一会就到了。只是她脚步有点徘徊不定，我不确定她是否在等待什么。看着她安静的站在我面前，我心里倒变得七上八下的，脸颊发烫。

“好了，你上去吧，看你上楼我再走。”

她微微低头，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衣服口袋里，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然后她望着我，小声的说了一句“你要上来吗？”

看着她红润的脸颊，我不由的吞了一下口水。

“我...”我确实不知道给她什么反应，那一瞬间心跳如鹿撞般找不到出口，呼吸急促，手心都打湿了。

“算了，你走吧。”看我没有反应，她表情显得相当尴尬，忽然一个转身，打算离开。

“小玥...”

“嗯？..”她听见我叫住她，立马转身看着我。

“晚安...”我说。

“晚安...”尽管她眼里都是失望，但还是优雅的笑着转身。

看着她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要不是刚才一阵冷风吹过，我可能已经紧紧的抱着她了。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眼睛睁开的时候，袁小玥已经消失在我眼前。我拉了一下衣领，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女孩将内心最温柔的一面以那样的形式呈现在我面前，等待我的回应，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当她用微笑来遮掩尴尬和失望，我才知道这种情况下的无作为可能比语言带来的伤害更加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