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刻薄的人;他的计算能力,是我拿着计算机也算不过的,第一次在店长室听到他跟卓楠在计算人工成本的时候,他已经计算到每个人的工时饱和度了,以及每个人的工时分配的时候,我就觉得头疼。前几任店长在任的时候,也没见到他们这么算计过。
可我总认为,裁员,或者用严酷的制度来迫使员工离职,并不是挽救企业经济的致胜法宝;对于调职,或者退休的基层干部,以前的店长会送份小礼物,或者摆一桌践行酒;他不会,所以每个人都走得悄无声息;感觉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如今,从他嘴里冒出这么温暖的话语,我竟然还有些不太适应;总感觉眼前的人不真实。如果不是周遭的同事对他有误解,就是商人最懂的灵活应变。
等到下班,打卡机前拥满了同事,我也是害怕,没有抢到第一个,就想等着人流少一些再进去打卡;在一旁等着的人,不止我一个,一起乘车的李红和卓新也是如此。
“李萌,我们等会儿打卡吧,这么多人,太吓人了。”卓新拉着我在一旁等着。今天有车回家,不用像以前一样急着赶公交,在一旁等着也行。
对于这场疫情,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对于官方的数据,也是持有怀疑的,毕竟我们周边存在太多的小道消息;在这个小道消息充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此刻,我只是觉得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一起坐张希车的人里,我的级别最低,打了卡,自然我还是要稍微主动一些,帮领导推一下购物车的。
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人,李红和卓新把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我,这也正和我意,张希的车有些高级,我不太会用,副驾驶就不同了,车门没那么讲究。第一次坐副驾驶,还是不太习惯要系安全带;要不是车子不停的叫,我都还没意识到这点。可这安全带怎么系呢?记忆里上次坐亲戚的车时,那个安全带都不知道怎么扣起来。
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在领导面前丢面儿,脑海中努力回想着亲戚系安全带的教程。可能是自己没坐个小车的关系,总是那么不太习惯。车不叫了,张希也正常的把车开在了回家的路上,启程的时候,正好王师傅的车也准备出发。
“老王,今天你稍微辛苦一下,一定要把他们安全的送回家啊。明天你汉口那边就不考虑接了,我们都早点来,咬咬牙,就明天一天,初一开始,应该不会有什么生意了。”张希安抚着王师傅。偶然看到副驾驶的食品卖场负责人吴征。
“吴征,明天你们都辛苦一下,让你们的促销员能来的还是坚持来,除非厂家都来函了,否则不要轻易放促销员休假了。”他嘱咐着。
“好的张店。”吴征礼貌的回复着。
——我的天,这还是人吗?我们不能在家休息就算了,人家促销员又不拿你大众超市一分钱,这种时候,不让人家休息吗?
心里这么想的,但嘴上却不敢说,万一惹毛了领导,以后给我小鞋穿,那可蹩脚坏了;毕竟穿过小鞋的我,是深知穿小鞋的难受滋味的。
“哎,今年武汉的餐饮、娱乐行业,肯定是个大滑坡,搞这行的商家,这可掉得不是一般的大呀。”张希感慨着。
“是啊,这影响多大呀。首先影院的春节档,就完全废了。”
“我妈二十七八还订了年饭的,辛亏跟她说退了。”
“哎,往年春节,是餐饮、娱乐行业最赚钱的时候,现在可好,曾经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时候,现在成了最坏的时候。”
“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三个领导,在车上七嘴八舌的,我完全没有插嘴的地方儿,为了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尴尬,在卓新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添了句自己的疑问。
“不是说封到春节假期过吗?”其实话刚出口,我就觉得吧,自己问得有些白痴。新闻都没有说什么时候结束,我说的,不过是小道消息的揣测。
“你听哪个地下宣传者说的呀,这场疫情,武汉必须要等到疫情数字归零才会解封,你认为疫情数字是春节七天就能够迅速归零的吗?”张希反驳着我。
“张店,那你觉得这次封城会到什么时候结束呢?”李红也有些不解。
“看三月份能不能带着大家一起去看樱花吧。我希望三月份疫情结束,我能够带着你们这群管理人员一起去武大看樱花。”
——3月份,我的天,感觉好漫长。
李红和卓新,都住在莫北路的大众集团职工宿舍,曾经是最热闹的街头,曾经堵车到可以让人睡一觉醒来,车还在原地没动的莫北路。现在别说堵车了,这路上连红绿灯都好像突然停电了般。这种陡然出现的清冷,让人很不适应,车流骤然减少,人行道上停满了原本应该开在马路的车辆。人们让开了道路,缩在家里,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将解封的日期,寄望于春节假期过后呢。
“这简直就不像莫北路。”车上就剩下我和张希,此刻,他似乎已经退却了店长的光环,像一名普通员工似的和我攀起了家常。
“嗯,上午坐车出来经过这里的时候,车辆还比现在多好多的。没想到现在下班,马路上都没有车了。”变化这么快,我也没有想到。
“你以前从门店坐的士回家过吗?”
“坐过。”我回答着。
“那你注意看看路线,我们走最近的路回家。”能够坐上店长位置的人,确实是经营老手,有人说他善于表现,但此时,他的一个“我们”,瞬间拉近了我和他的位置,我以为店长都是群高高在上,只能仰看的领导,没想到他此刻还能够这么接地气,不再是我和你之间的区别。而是我们……
我笑了,我是个感性的人,我们这个词,让我对他不再是仰望的视角,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平视了,至少在这辆车里;他给了我平视他的机会。
“嗯,好。您不用走立交桥,走下面,第二个路口,就可以过磨河大桥,过了磨合大桥走临江路,到了路口左转左转再右转。”我告诉他。
“听着好复杂,不过我大概知道怎么走了。你看着点儿,到了路口提醒我一下。”我说的这么复杂,他竟然一下就知道了。嗯,理解能力确实比一般人强。
我顾着看街道沿途的变化,他在开车,也许他意识到车上陡然的清冷,和这大街上的萧条,都快融入一起了有些不习惯,轮到他找着话题了。
“明天我先接你,你记得通知李红和卓新她们。”
“好。”
“明天应该是我们生意最后忙的一天,你们部门预计怎么排班呢?”我知道他是随口一问的;我知道他只是因为车上的冷清,让他有些不习惯;毕竟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可这随口的一句话,我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吕文文说因为怕死,所以明天开始不来上班吧?
“我已经跟杨勇经理汇报了,他说明天上午排好。”其实老天知道,那一刻,向张希告吕文文状的心真的有,可我仍然说不出口。因为我们是同事,更因为有些事情,我不能越过杨勇直接向张希汇报,我不能越级;领导的心,都深得很。
“明天是一班制,初一开始往后的决定都是一班制,早上10到晚上5点;初一到初三的加班,我不想让吕文文和张晓菲加,你安排一下,你初一初二都来吧,让张晓菲加班一天,吕文文就算了,她不是做事的人。”这话,让我眼前一亮。
——人家压根儿就已经不来了。加班费都不要了,不用您免。
商超人拿到手的工资水平是平均工资里最低的;员工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能够赚点加班费,给自己增添点收入;可管理层考虑的问题,却更全面一些。他们考虑的不是哪一个员工增加收入,而是怎么做,才能够让全体在岗员工增加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