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第一次见面(1 / 1)晚风吹我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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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看上去老头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的下巴上长着弯曲的胡须,身材干瘦,透过他单薄的上衣,可以看到衣服下面精瘦的肌肉。

见他们走进寨门,这老头朝贵四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林松林柏他们两个人身上。

“贵四,今日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劫到过路的客商了?”老头弓着腰问道。

“今日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越来越冷落了。”贵四恭敬地答道。

“唉——”,这个老人长叹一声,“前几年的时候,这道上还有东北那边南下做生意的商人,镖局来来往往也很多,自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很多买卖都做不得了,倒是上山做土匪的越来越多了。”

说完这话,老人的两只眼睛又盯着林松看,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林松的嘴角,那上面还有很多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您说的可不就是,”贵四赶忙附和,把站在他身后的林松林柏推上前来,“李老,这两个少年,是我姐姐的孩子,大的叫林松,小的叫林柏,姐姐死了,他们来投奔您当土匪,求您点个头,让他们哪怕在这里打打下手,起码有口饭吃。”

林松见状,急忙走上前,双手抱拳,给老头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李老。

少年和老人面对面站着,身上的气质竟然有一丝相似,不过一人像是春季里拔新芽的松树,尖锐有力地生长着,另一个像是冬季里的老松,虽然苍老,但盘虬老根,却是深深地插在岩缝里。

“人看着倒是挺精神,孩子,你多大了?”

“十八。”林松回答道,站在旁边的贵四知道林松的真实年龄,但是他没有作声。

“年轻了些,罢了,你留下吧,我老了,做不动了,你给贵四打下手吧,至于这个小的——”李老看向林柏,语气有些迟疑。

“你们只管给我们一人份的口粮,我跟林柏分着吃。”林松赶忙回答。

“不缺那一口,”李老打断他的话,“这个小的,留在寨子里做事吧,若是去劫道,人质看见这么小的土匪,还以为咱们寨子都是老弱病残,我还怕人笑话。”

“谢谢李老,谢谢李老!”林松不住地说道。

“贵四,去给他们整点吃的,饿了很久了吧。”李老伸手捏了一下林松的肩,他的手劲儿很大,全然不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应该有的手劲儿,捏得林松肩膀很痛。

弟弟林柏听到要给他们弄吃的,两只眼睛发出贼亮亮的光,他把一只手指头放进嘴里,咬起了指甲。

李老又捏了捏林柏的脸蛋,林柏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害怕地看着李老,李老对他笑了一下,就走进屋子里去了。

林松带着弟弟在一个树干做成的木凳上坐下,这木凳做工很粗糙,像是拿斧子随便在树干上劈了几下,劈出一个光滑的平面来,又用麻绳把木凳的重心固定好,就成了一个简陋的木凳。

林松一坐下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脑袋里面像是无数只蜜蜂,发出嗡嗡的声音,吵得他脑袋发痛,刚刚神经一直紧绷着,没觉得难受,此时,全身的神经又重新发挥了作用,林松觉得他浑身都痛,胸口痛,肋骨疼,刚刚被黄爷踢打的地方随着血管的跳动突突地发疼,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贵四去给他们拿吃的,不一会儿便回来了,他看到林松状态不对,急忙扶着他靠在墙壁上。

“松儿,你哪里不舒服?”

“四舅,我觉得头晕,浑身都痛。”

贵四掏出几个玉米面做成的面团,塞进林松的怀里,又递给林柏两个。

“吃了吧,吃了就好些了,我去给你盛碗水。”

贵四起身去水缸里舀水,林松看着手里玉米面做成的饭团,饭团黄黄的,夹杂着白色和红色的杂粮粒,他把鼻子靠近闻了闻,喷香的面食味道,此时哪怕是有人拿一块同等大小的金子换他手里的面团,他也不换,林松小心地咬了一口,细细地嚼着,在唾液的作用下,嘴里逐渐蔓延出一股香甜的味道,很像他小时候吃的麦芽糖。

他成功了!他带着弟弟找到了吃的,什么也不能破坏此刻的幸福,除了——

弟弟林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的脸被憋得通红,咳嗽声没有停止,林柏的手猛烈得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林松听到从他的气管里,传出一阵可怕的呼吸声。

贵四听到响动,急急忙忙跑过来,大惊失色。

“哎呀,都怪我蠢!忘了你们好久没吃饱饭了,弟弟一定是吃得太急,饭团都堵在了胸口处下不去了!”

林松刚刚的注意力都在手里的饭团上,没看住弟弟,只见此刻弟弟的脚边,掉落着一个吃掉了一大半的面团,弟弟太饿了,他刚刚一定是狼吞虎咽,把饭团都吞了进去,生生噎住了。

“快给他喂点水!”

林松急忙接住贵四刚刚给他们盛的一碗水,给弟弟灌了进去,但随着林柏的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嘴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

就在两人都束手无策之际,一双黑瘦的手抓住弟弟,把他翻倒在木凳上,让他脸冲着地面,然后猛烈地拍打林柏的后背,原来是李老听到屋外的动静,走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拍打了几下,林柏的小身子剧烈地收缩,伴随着咳嗽,一些饭团渣被咳了出来,他的呼吸声一下子顺畅了。

林松见弟弟脱离了危险,松了一口气。

“贵四,你怎么搞得?不晓得不能给饿了很多天的人饭团吃?”李老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是我傻糊涂了,一转眼的功夫!我看到有剩的几个面团,也没想太多,就拿出来给他们吃。”贵四愧疚的说道。

“你们把这些面团撕碎了泡水里吃吧,慢慢吃,不着急,往后有的是粮食吃。”

“李老!”林松放下手中的面团,走到老人面前,跪了下来,给他磕了一个头,“您救了我弟弟一命,我林松欠您一条命!”

“孩子,起来,你爹没告诉你男人不能随便下跪!”

李老似笑非笑,林松抬起头看他,那老头扭过头走进屋里,没再看林松一眼。

林松爬起来,重新坐在木凳上,他把面团撕碎,放进弟弟的碗里,看着他慢点吃,自己也一口一口地把贵四给他们的面团吃掉,肚子里有了食,林松感觉逐渐有了力气。

他知道,他又活过来了。

林松在土匪寨子里休息了两天,李老没让他跟着其他人去山外面,不过在这两天,林松大概了解了这窝土匪平日的活动是什么样的。

上山的人,真正的亡命之徒还是很少的,寨子里大多数是像他和贵四这样破产的农民,亲人都死光的绝户,大家无非是为了活命,混口饭吃。

贵四在寨子里的时候,私底下偷偷给林松把每个人的底细都摸牌了一遍,哪些人好相处,哪些人最好远离,贵四都悄悄给林松说了。

那个矮个子的小武,是去年大兵来村子里抓壮丁时,被他爸妈偷偷从后门放走,逃到山里来的,与其在战场上稀里糊涂地送了性命,还不如在山头当个土匪;浓眉大眼的安叔,曾经是昌隆镖局的镖师,身上有功夫,自从日本人来了,镖局迅速败落,干脆上山当了土匪。

那日与林松打架的黄爷,倒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之前在赌场作打手,就好欺负弱小,直到有一日,有一位省里大官的儿子,在他们的赌场输的底裤都没有了,被赌场扣下,写信给他老爹要钱赎人,大官听闻,立马派兵把赌场围了,这下好了,不仅赌场的生意做不成了,连同黄爷和其他赌场的人,都被大兵押走进了监狱,关了好一阵才放出来,黄爷什么正经生意都不会,仗着自己会点拳脚,出了监狱,立马上山做了土匪,依旧做这刀头舔血的买卖。

“李老呢?他之前是做什么的?”林松向贵四打听李老的情况。

“不清楚,在我上山的时候,李老就已经是土匪头子了,他应该是最早的那一批土匪。”

林松向李老望去,老人此刻正坐在空地上晒太阳,阳光洒在他身上,李老半眯着眼,似乎在打瞌睡。

林松不明白,像他这样年近花甲的老人,是怎么做上土匪头子的?寨子里比他强壮有力的年轻人很多,但每一个人对他都尊敬有加,出来进去,路过总要恭敬地喊一声“李老”。

当土匪,说白了也就是两个买卖,一个是抢劫,一个是绑票。

土匪在商道上埋伏,遇上路过的客商,便跳出来,拦路索要过路费,现在也还算是盗亦有道,若是把人口袋里的钱都抢光了,遇上脾气犟儿的主,人家跟你拼命。因此,一般是只索要一大笔钱财或是粮食,虽然极端肉痛,但客商为了保平安,还是会选择出这笔过路费。

至于绑票,土匪们会去镇上,想办法绑个地主家的少爷回去,黄爷就是绑票的好手,他经常在镇上几家他熟悉的赌场埋伏,看哪位纨绔小爷出手阔绰,等他离开了赌场,便一路尾随,等少爷走到僻静没人的角落,一个大口袋罩下去,几个人抬着少爷就进山了,谁也不会发现。

等少爷进了土匪窝,逼他写下书信,遣人送到地主家的门口,地主家按照书信里的内容,乖乖把粮食和钱放到土匪指定的位置,孩子就赎回来了。

很快,林松的第一笔买卖就来了。

林松在寨子落脚的第三天,在山底盯梢的人上来报信,说是远远地见一辆马车来了,让人赶紧下去。

坐在旁边的黄爷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不怀好意地对林松笑着说:“小子,我们这里不养闲人,我看你那天打架很是勇猛,这一票,让爷们再开开眼?”

林松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便起了身,准备跟黄爷一起下山干这一票生意。

黄爷除了拿了把长刀做武器,还从空地上抬了一个木凳下去,林松不解,难道还要拿木凳子打人么?

等下了山来到路上,林松明白了,几个人搬来石头,木凳,粗绳,一眨眼的功夫,在路的中央堆了个路障出来,把路封的死死的。

林松和其他的人埋伏在土丘上,远远地看着远处那个小黑点越来越近,一辆马车向他们这边飞速驶来。

在这马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念。

坐在车夫旁边的巧哥,远远地看见前面道路上有一堆乱石头,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不会是遇上拦道的了吧,正想着,从土丘里走出一群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离家一天,就遇上土匪了!

车夫也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拉紧缰绳,把马车停了下来。

一群人团团把马车围住,徐念坐在车里,她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掀起帘子一看,几个手持武器,眼神不善的人把他们围在中间,她立马明白是遇上劫匪了,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这种场面,她只在父亲给她讲的故事里听见过,没想到今天真让她碰上了!

黄爷慢吞吞地走上前,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慢条斯理地发问:“车上坐着的是哪位朋友啊?下来跟黄爷认识认识。”

巧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声骂道:“谁跟你是朋友!我们家小——少爷是南边徐姓财主家的三少爷,你们赶紧把路障清了让我们过去!不然我们老爷知道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巧哥差点把小姐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改正了过来。

黄爷嘴角裂开,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我管你是哪家少爷,这里是我们的地盘,爷高兴,你们留下钱财,就可以走,爷若是不高兴,扣下这架马车,把你们这几个人扔进深沟里埋了,谁也不知道是我们做的,你说,你们老爷上哪儿找你家少爷去啊?”

土匪们一阵哄笑,除了林松,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黄爷瞥见林松这小子只是愣愣地站着,前几日他在手臂上咬出来的伤口还隐隐作痛,黄爷一直不爽他,便踢了林松一脚,示意他第一个动手。

林松咬了咬牙,都是土匪了,还管什么礼义廉耻,他不知道坐在这马车上的人是谁,但无论如何,为了填饱自己和弟弟的肚子,他只能去做伤害他的事了。

林松一脚蹬上马车,那个那车夫是个怂人,见林松上来,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躲在车下面去了,巧哥见林松要进马车,怒目圆睁,一心保护徐家的三小姐,便挡在林松面前,不让他进去。

林松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一把短刀,这是他从寨子里找到的武器,本来刀刃生锈了没有人要,他捡了来,仔仔细细地把短刀磨锋利,留作自己的武器了。

巧哥赤手空拳,肯定打不过拿着刀的林松,林松迟疑了一下,巧哥大吼一声,便朝他扑来,林松躲了过去,他伸出手臂,眼见着短刀即将戳进巧哥的腹部,林松把刀扭转方向,只是扎破了巧哥的手臂,他的手臂顿时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滚开!”林松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一脚把巧哥踹下马车。

林松掀开门帘,迎面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一个皮肤白皙,文雅柔弱的少爷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看上去跟他一般年纪,这个少爷正惊讶地看着闯进来的他,不像个男子,倒像个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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