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的房间在二楼，她很喜欢自己的新房间，推开窗户，面对的是自家的后院，临街是一条幽静的小路，种在路旁的法国梧桐树此时叶子已经有巴掌大了，树影几乎遮住了整条街，小路上很少有行人，偶尔一辆人力车路过，发出咣当咣当的车铃声。

二姐徐慈听到徐念来上海的途中被土匪劫走一事，惊吓得不得了，连忙让徐念仔细说说她是怎么被劫走的，在土匪寨子里又发生了什么，每每徐念说到惊险处，她总是用手抓着胸前的衣服，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可真吓人不是？”徐慈坐在徐念的床上，徐念的这些经历，听上去就跟武侠小说里描写的一样刺激，“上海这里没有土匪，但是到了晚上，街上有很多流氓混混，你晚上可要小心些，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二姐，我的衣服都被他们抢了去，你带我到街上，买几身跟你身上这套一样好看的衣服好不好？”徐念撒娇道。

“那是当然，我们要做的事情多了呢，首先衣服肯定是要买的，让我看看还有什么事情，对了，我还要带你去你的新学校报道，周末还有一个浙江老乡会，你也随我一起去吧，可以认识不少人，听说很多富商、军官的儿子都会去呢，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哦天啊，我可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徐念为即将而来的城市新生活兴奋不已，第二天，她的二姐就带着她到上海的街头购物去了。

她们首先去了徐念心心念念的百货大楼，这个时候正值休息日，街上人来人往，徐念买了一双白色的软底鞋，这双鞋做工又漂亮又精致，上脚也很舒服。她还买了一串珍珠项链和配套的耳环，当徐念在柜台上试戴首饰时，推销的店主极尽恭维，把所有形容漂亮的溢美之辞都用在了徐念身上，马屁拍得她都快不好意思了，这让她不禁怀疑起来城市里的男人是不是各个都是这样油嘴滑舌。

出了百货大楼，她们在一家冰激淋甜品店里稍稍休息了一下，徐念用小叉子插着新鲜的樱桃，蘸着冰凉的冰激凌放入嘴中，这真是太美味了，比老家夏天冰在井里的西瓜还要好吃。

下午的时候，徐慈带着妹妹到一家她常去的裁缝店里给她量衣服，这家裁缝店里的衣服款式很时髦，虽然大部分是中式旗袍，但掺杂了很多西方的元素，比如蕾丝和丝带，徐念看上了一款现成的白色蕾丝长裙，当即买了下来，还同时定做了两套小洋装。

徐慈念的是一所中西女塾，这所学校面向的是上海上层阶级的女儿，学校收取高昂的学费，施行的是美式教育，课程有科学，英文，体育，音乐，学校的教学设计，都是为了培养贵族女子，学校甚至还有家政选修课，除了教学生如何做出一份出色的黄油土司面包，还教她们如何成为优秀的沙龙和晚会的女主人。

把女儿送进这所中西女塾的人，无疑是希望女儿能接受最好的美式教育，当然更多的父母还是像两姐妹的父母一样，希望把女儿培养成一个新时代的标准淑女，将来凭着这个学校牌子和西式淑女的做派，嫁入一个好人家。

不过徐父打算把徐念送进另一所学校，一所护士学校，显然他觉得未来徐念当一个护士，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方面家里有个医护人员，等徐父徐母年长，发展些医疗系统的人脉总是好的，另一方面护士是一个体面的职业，一般护士学校的女子还未毕业，就都已经订了婚，徐念当了护士，未来就不愁婚嫁了。

徐父心里的算盘打得叭叭响，唯独没有考虑徐念自己是怎么打算的，在子女教育上，他虽然一直向上海的上流社会标准看齐，但骨子里的思想还是封建社会父权统治支配子女的老一套，年轻人流行的自由恋爱，他仍然嗤之以鼻，他允许自己的女儿谈恋爱，但如果他女儿未来找的男朋友的家境他看不上眼，他是决不会同意的。

周末，二姐带着徐念去了浙江老乡会，老乡会是在上海公园里举办的，五月的第一天，天气有些炎热，徐念穿着她新买的白色蕾丝长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珍珠流溢出温润的光泽，把她衬得光彩照人。

徐家的两个姐妹相貌上随了她们的母亲，都有一双杏仁眼，眼角稍稍吊起，像小猫一样娇媚，不同的是二姐俏丽多些，小妹温婉多些，徐慈徐念一到现场，就吸引了在场很多男士的目光。

徐慈性格开朗，她活泼得像一只花蝴蝶，跟她认识的男孩和女孩挥手打着招呼，她今天双手带着一双丝制手套，打着一把小洋伞遮阳，一会在这边的人群里停留，热火朝天地交流着最新上映的电影和歌剧，一会又跑到在树荫下野餐的女学生中间，互相恭维着对方的漂亮衣服和新烫的卷发。

徐念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她的二姐拉着她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她机械地微笑，不停地感谢着男士们对她美貌的恭维，她才刚刚从内陆小镇搬到上海，面对这样的社交场面，她有些无所适从。

徐念走到远离人群的角落，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的二姐此刻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青年聊天，她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樱桃般的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这时，一个身穿灰色西服外套的男青年走向徐念，他留着黑色短发，头发被打理得服帖整齐，似乎是发油抹得过多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头发显得乌黑发亮，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你好，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他礼貌地问徐念。

徐念点了点头，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来。

“你是徐慈的妹妹？”他问道。

“对，她是我二姐。”

“你长得跟你姐姐一样漂亮！”他说道。

“谢谢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陶以明，是复旦大学的在校生，我的父亲是兴业银行上海总行的行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父亲应该是棉纱大王徐还锦吧。”

“我的父亲的确有一个纺织厂，不过他最近一直在忙粮食生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棉纱大王这个称号。”

“你的父亲跟我的父亲关系不错，当时盘下那个厂子的贷款就是我爸爸给批的。”

“原来是这样，那真要谢谢你父亲帮忙。”

“这是他的工作，你不用道谢。”陶以明耸了耸肩膀，说话的空档，这个男青年一直在上上下下地打量徐慈，他热烈的目光，有时落在徐念珍珠项链下光滑的皮肤上，有时又溜到她蕾丝裙摆下像藕一样洁白的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