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听了这话，喉咙处一紧，这个纱厂是父亲好不容易托了很多关系才建起来的，若是真让他们烧了，父亲多年的经营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这太荒唐了！我们的纱厂设备都是德国货！不是日本的设备呀！”徐慈气愤地说道。

工厂的管理员工苦着脸，向两姐妹哭诉：“我也跟这群暴徒解释了，他们不听呀！非说我们开厂的都是骗子，用的日本设备只是看他们抵制日货才改口说是德国货！现在老爷又不在上海，小姐们拿个主意吧！”

徐念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莫非是父亲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借着这股抵制日货的“东风”，想要打压父亲一下，才放出风让这群暴徒去打砸父亲的厂子？不过眼下到了这个节骨眼，想太多也没用，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保住厂子吧！

徐慈此刻已经彻底慌乱了，反倒是徐念，看到周围人慌乱的样子，自己突然冷静了下来，就像是有一个小人，在她的头脑指挥着她做似的，她把一切害怕慌张的情绪压下来，开始指挥旁人行动。

“二姐，你快去法租界的巡捕房，请外国警察出动，帮我们赶走那些暴徒，”徐念对徐慈说道，“记得带上些钱！”

“嗯。”徐慈对上徐念的眼睛，两姐妹交换了一下眼神，徐念知道二姐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叔叔，我这就带着家里所有的下人，跟你到厂子那边去，我们能拖一时是一时，一直拖到我二姐带着警察过来。”徐念转头跟厂子的管理人员李叔说道。

“念念，你要保护好自己呀！”徐慈担忧地说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姐你放心！”徐念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徐慈带着两个下人急匆匆地出了门。

徐念这边也整合了一下剩下的下人，除了干家务的女佣之外，剩下的男佣徐念都带上了，也不知厂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徐念迅速地脱下旗袍和高跟鞋，换了一件方便移动的长裙和平底鞋，叫了车，争分夺秒地往纱厂那边赶。

车行到一半，前方的道路被游行的人堵住了，司机也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徐小姐，不能再往前开了！我这车也是外国货，可不能被他们砸了！”

徐念内心很是着急，但也没有办法，她只好下了车，跟着工厂的总管一起快步往厂子的方向跑。

徐念提着裙角，在示威游行的人群中穿梭，风呼啦啦地吹过她的长发，倒灌进她的领口。

“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徐念赶到纱厂时，事态发展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她的想象，她原以为只是示威的学生引起的骚乱，等到了现场，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学生还都是讲道理的人，能做出抢劫掳掠，放火烧厂这种事的，全是平日里没有正经职业的混混、无赖和黑帮。

厂子所有的窗户，已经被暴徒用石块和木棍打碎，地面上散落着锋利的玻璃渣，仓库大门上的锁被暴力破坏掉了，暴徒们把货物从仓库里搬出来，一把火点着，几个月的存货被付之一炬。

厂子里的很多员工都没有离去，他们与这群混混对峙，保护剩下的重要设备，这些设备很沉，难以装卸搬走，都是徐父从国外进口的设备，只要设备在，厂子就可以重新建起来，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群人砸毁最最重要的设备。

示威的人群围着燃烧的货物欢呼，在大风的作用下，火苗蹿得老高，映照在暴徒的脸上，徐念觉得他们的脸扭曲的就像是魔鬼。

“不要砸了！这是中国人的厂子！”徐念大声疾呼，但是没有人听她的话。

徐念看到一个厂子里的老员工，被一个无赖一拳打倒在地，他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不要！”她尖叫道。

这是噩梦吧？如果是噩梦，求求你快点醒过来。

暴徒越来越多，很快厂子里的员工就抵挡不住了，不少混混冲进了厂子，见到值钱的东西，小件的就揣进怀里，大件的搬不走的就通通砸掉。

“快停下！”

在示威的口号声中，她的声音太微弱了，徐念从来没有这么绝望无助过，火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半边夜空，黑烟顺着西风，遮住了月亮。

徐念和场子里的员工被冲散，一个混混撞到了她，她跌倒在地上，手臂划出了几道伤痕。

她现在只能祈祷徐慈能快些带着外国巡捕过来，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她渴望的救兵并没有赶来。

这时，徐念看见几个神情狠戾的混混往厂子的办公室走去，那个地方，是存放很多重要文件和钱财的地方，这几个混混肯定没安好心。

徐念没多想，她站了起来，也顾不上掸一掸身上的泥土，就紧紧地跟随那几个混混，看他们要去做什么。

穿过走廊，透过打破的窗子，徐念看见这群人翻箱倒柜，有一个人甚至拿着撬棍，在试着撬开一个保险箱。

“你们想干什么！”徐念大声地质问，想把这群人吓跑。

屋子里的人停下了搜刮，一个混混走出了屋子，来到徐念面前，看到对方是个小姑娘，这个混混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个狞笑。

徐念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转身想跑，却没想到她的身后也围上来了两个人，把她的退路断了。

她面前的混混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屋子里拽，徐念拼命挣扎，她知道，如果被拽进屋子里，她就完了。

“救——”

话还没有喊出口，混混用手臂紧紧地箍住徐念，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徐念乱踢乱咬，但这个人的力气大极了，她根本无力抗衡，示威的人群都在厂房那边，根本没人注意到厂子最深处的办公室，在这个小屋子里即将发生的罪恶的事情。

有没有人救救我！无论是谁！有没有人救救我！

徐念被强拽进了屋子。

混混们说着下流的话，嬉笑着也都进了屋子，徐念绝望地看着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关上了门。

求求老天爷！让我此刻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