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慕芋出去吃饭,找了家学校内的小餐馆。慕芋和我点了几个菜,饭钱我们平均支付。
小餐馆里暖气不足,慕芋搓着手感慨:“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
我瞄着她露脚踝的裤子说:“你多穿点会好些。”
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好像是这样。我妈说过,那是那个冬季最冷的一天,但我硬挑了那天出生。每次我过生日的前几天都会持续降温。
吃饭的时候慕芋问我怎么和梁秋涧在一起的,我说是她带我去酒吧的那天碰到的,然后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慕芋又问我是谁提出要在一起的,我说是梁秋涧。慕芋提醒我:“他比你大很多,而且他家算是有钱人家。”
我点头说我知道。
慕芋继续说,她大一时有段时间总不在学校寝室住,还被人看到从豪车上下来。
她的知名度因此在W大上升,后来她又去酒吧唱歌,这件事人尽皆知后便有更多的人知道她并且加她的微信和微博,她很不喜欢那样。
在我的记忆里慕芋倒是没表现出对于被要微信和微博的反感。
最初有人骂她被包养,素质低,当小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想管,我只知道慕芋从未在寝室里抱怨什么,大多数时候说话也是文明的。
后来她去酒吧唱歌,穿着露脐装,弹着吉他,带着乐队。那些加她联系方式的男生她没拒绝,那种骂她风俗妖娆的女生她也没回击。
我不知道慕芋为什么可以如此不卑不亢,就因为那个价值四位数的微博账号吗?
慕芋说:“那时我和一位比我大六岁的男人在一起了。他很有钱,海归,长得比梁医生差不了多少,我很喜欢他。他也对我很好,给我买奢侈品,带我参加各种宴会舞会,专门请人教我跳交际舞,我以为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他。”
我静静的看着她,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然后给慕芋的杯里加满,她喝了不少,脸色微红。
“然后呢?”我见慕芋低着头半天不说话,便忍不住问。
慕芋笑着抬起头,那种勉强的笑容我很熟悉。我曾告诉自己,平时可以不笑,因为表情是私人的东西,没人能指指点点,但当难过时,我要笑,一定要笑。
她说:“后来我和他分手了,大二一开学我们就分手了。他们家移民走了,他不可能和家里人反目,还要继承他父亲的公司。”
“那你们还联系吗?”
“不联系了。他找过我,我没理。所以我才想说,梁秋涧很优秀,但他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们,这个社会确实是分阶层的,没人能否定。我只希望你不要动心或者太期望什么,你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很多钱,奢侈品甚至工作机会,但不要太认真了。他们有钱人总是阴晴不定,去年还和未婚妻甜甜蜜蜜,今年就和你在一起了。”
我压着心中的不满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啤酒,说:“你知道的我大概也知道,我没那么傻。”
“就是因为你没那么傻我才这么说的。很多男人喜欢你这种类型。你有资本,有欲望,还有目标和手段,但有时候你可能真的抽不了身。”
慕芋撬开最后一瓶啤酒的盖子。
邻桌有几位男生吃完饭准备离开,先是看见我们桌上的啤酒瓶子,又看见慕芋,朝她吹了吹口哨。
我觉得他们的行为可耻。
我没管那几个男生,继续说:“你可能高估我了。我只是对谈恋爱有了兴趣,而梁秋涧正好出现了,那些手段欲望我还达不到。”
慕芋低着头抬眼看我,阴森森的笑了几声,我毛骨悚然。她说:“你和祁小萌一个样,从来不坦诚。”
我正准备说别把我和她比,慕芋就继续说:“当然,你比她还是好一点,你至少不在别人背后瞎说话。你不屑于说,那又不是你的事。”
我不想再听她说下去,起身说:“走吧,回寝室。”
慕芋也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往寝室走,我没想着扶她,如她所说,那又不是我的事。
在回寝室的路上,我问慕芋:“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她摇摇晃晃的蹲下,捡起地上的一片梧桐落叶,回答我:“你让我想起了我的那个男朋友,我看不下去你被骗,习惯那种富有的生活,然后又被甩。”
我质问她:“那你怎么不和周紫阳说郭捷的事情?”
“她太单纯,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我不想伤害她。而且她听不了我的劝,我说话很直接。”
我觉得好笑,因为周紫阳是第一次恋爱所以不忍心。
我的不满在累加。不止是慕芋,我想起了那堆高中同学,他们也是如此。
慕芋伸直双臂,转了一个圈让手中的落叶随风飘落。估计是在舞台上呆惯了,她的动作幅度一直不小。
“所以你自以为善良的来劝告我是吗?”我极力柔软着声音问。
“什么?”慕芋看向我,“我是好心,我希望你不要故意误解。”
我和她都停下脚步,我注视她,笑着问:“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这些人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什么人是单纯的,什么人是复杂的,什么人是热情的,什么人是高冷的。你们能看到的只有表面不是吗?”
“对你们多说几句话,多笑两下,装扮清纯,就是单纯热情;平时不笑,话也不多,甚至有点不合群,就是心机成熟对吗?况且,谁没为钱做过些事情,就算我为了钱才交往,那我也没伤害他人。”
我放慢语速,降低语调,尽量平缓温和的说着。
“你不是我,凭什么来评价我?就算你在心里评价,你也没必要当着我的面给我贴标签吧。你既说我有手段有目标,又带着你的警示例子来所谓的规劝我,如果我真如你所想,你的规劝有任何意义吗?这些你都明白,那么你依然来规劝我又是为了什么?显得你比我更成熟,虽入过世,但现在已经超然出世了?”
慕芋的眼珠子在我脸上转,扫来扫去,她突然阴着脸冷笑两声:“呵呵,你果然……”
没等她说完,我就控制不住情绪的说:“我果然心机深是吗?我果然平时在装是吗?你带我去酒吧,我自己去找男人是吗?”
慕芋把目光集中在我的眼睛上:“你果然不需要我说什么。”
我说:“如果过一段时间,我会认为你是真挚的,但今晚我只认为你好为人师。”
我弯了弯嘴角微笑:“好了,现在回寝室吗?”
我佩服自己的两幅面孔能转换得如此之快,那是我人生少有的扬眉吐气的高光时刻。
从我父亲去世后我就在渴望自己变得唯利是图、麻木不仁,但当时才二十岁的我明显修行不够。
不过我想,那算是我年轻热血的见证吧,不然好像跳过了人生的一个阶段一样,怪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