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年没见了吧。”
阴暗的病房渗透着医药品的冰冷。
“是的。”
我能听清医学仪器运行和点滴滴落的声音。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他的左眼绑着纱布。
“马上要当王易信的秘书。”
他的右眼青紫未褪。
“王易信会照顾好你的。”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简洁的铂金戒指。
“我根本不需要他的照顾。”
他的床头摆了一个稚气的洋娃娃。
“哈哈,你说话好直白。”
“我以前说话不直白的时候你怎么对我的?把我和你的聊天记录给王易信,纵容他去到处发,就看着他说我一边追你一边和他暧昧。如果真那样你们怎么不把聊天记录发完呢?你说的话怎么不给那些人看呢?”
“安篇,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太小了。而且,我都这样了你就原谅我吧,对不起,当年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都没体验过我当时的生活。还有,你说你都这样了是什么意思?我可没觉得你快死了,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岁'我告诉你,就凭你PUA的那些女生,你该活个一万岁。”
我到达美国的第二天清晨,仇宇去世了。
他走的有点狼狈也有点痛苦,他因呼吸衰竭而死,我和王易信赶到时医生正在给他做抢救,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球都要胀出来,张着嘴巴要渴求呼吸,舌头抬起来僵硬在口腔中央,极其恐怖,像有人要割他的舌头一样。
「从那一刻起我决定,如果我要死至少要和我爸妈一样,死得安详。」
回国后没多久我也生病了。
当时我正帮王易信整理资料和写第二天晨会上要讲的话。
他年纪轻轻的就坐上总经理的位置,管理那么多事务也是不容易。所以除了我以外他还有一位年长的男秘书,叫龚俊杰。
平时上班我就在智兰科技大厦的顶楼,午餐去王易信办公室吃饭,他会让厨师多做一份饭给我。所以我并没有结识什么同事。每天就是围着王易信转悠,有时还兼职翻译。
那天我写资料时边阳打电话来,说他参加一个读书会,要来首都,顺便给我过生日。
我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生日临近,只觉得天气越来越冷,一转眼自己已经要满二十八周岁了。
我把自己的住址和门锁的密码发给边阳,让他到了就直接去我那。自从我突然到首都上班,和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
处理完王易信的文件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是明天要用的发言稿,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继续修改,然后这是财务部拿来的报表。”
王易信从文件堆里抬头看我:“好的,我先把发言稿看了,你等一下。”
我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等他。
“你可以去那边的沙发上坐一下。”
“不用,谢谢。”
“你不舒服吗?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生理期。”
“你现在生理期疼吗?你以前不疼的。”
“我就这次有点不舒服。你还是快点看稿子吧。”我催促他。
但王易信倒是不慌不忙:“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长胖了?”
“什么?”
他用笔指了指:“你的腰粗了。”
“闭嘴,好好看稿子。”
“哈哈哈。”只要我生气他就会开心,真是个幼稚的男孩,“不过你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知道一个神医,他对于你们女生的生理期疼……”
“闭嘴。”
王易信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看发言稿。
五点半下班,龚俊杰难得不加班,说他家孩子在学校里犯了事,先走了。没过多久我也准备下班,谁知我还没把办公桌清好王易信那家伙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下班吧。”他说。
“是的,我准备走的。”
“我和你一起。”
“不用,你先走吧。”我继续清桌子和包包。
“今天下小雪,地铁站肯定人满为患,我送你。”
“我不会让你进我屋里喝茶的。”
“我知道我知道,说了一百遍了都。”
上了车我才发现自己被坑蒙拐骗了。
“你不说送我回家吗?”
“我带你去检查检查身体。”
“你有病吧?”
“哎哟嗬,我有病?”王易信一脸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我可是关心你的身体,带你去检查啊。”
“我很健康。你停车,我自己回家。”
王易信把车门一锁:“放心,你逃不掉的。”
只要进医院检查身体就是一长串项目,又是抽血又是做B超。
那位王易信口中的“神医”看着我的化验单和B超片子愁眉不展,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发话:“你可能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我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好,没去过几次医院,连药都很少吃。
但那次生病让我在医院住了个够。
我生日的前一天边阳打电话来。
“你好,边阳。”
“我已经下高铁了。”
”哦,挺好的。”
“你怎么了吗?声音听着有气无力的。”
“没什么。就是你不用去我家了,找个酒店住吧。”
“为什么?”
“因为我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短时间内不会回家了。”
“你生病了?在哪个医院,我去找你。”
“你不用来。”
“为什么?”
“我们分手吧。”
“分……等一下,怎么回事?你最近有点奇怪。一声不吭就换了个公司,把房子一退,平时也不怎么接电话,你是怎么了?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吗?”
“我没出轨。”
“不是,那你给个理由啊,把我耍一通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生病了。”
“你生病了所以要和我分手吗?别那么傻,我说了我去看你,有什么问题一起面对。”
“我才不会因为生病了就和你分手,只是我们不可能一起面对。我要留在首都治病,你不能留在这里,而且我治病需要很多钱,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凑不到那些钱,所以,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在一起了。”
“你只要我带给你物质上的利益吗?精神上的陪伴就不行吗?”
“平时可以,现在不行,现在我不需要精神上的东西,我只需要物质上的支持。况且,你到现在也没和陈阿姨说吧,所以我们别再做没有意义的事了。”
“我们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也没有意义吗!”
“嗯……说实话是挺没意义的。”
“……你有钱吗?”
“有,你不用担心。”
“你……好吧,再见。”
边阳挂了电话。我也收起手机,接过王易信递来的水。
王易信感慨:“真是心狠手辣啊。”
我白了他一眼没回话。
“谈了好几个月的男朋友说分就分。”
“你有完没完?”我揪着他的耳朵问。
“完了完了。”他捂着耳朵求饶。
我松开手,单人病房的气氛冷却下来。自从我生病王易信就比以前沉静了许多。
“安篇,之前你父亲去世我没能站出来陪你,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不在。现在你生病了,让我陪你吧。”
我从不怀疑王易信喜欢我这件事,只是他从未找到合适的方式。
我收回之前凶狠的语气:“我先睡一下,等会要手术了叫我。还有,谢谢你。”
从确诊到去国外疗养的那段时间,我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我很想很想活下去,我还有大把的人生要度过。」
那时的我特别恨上帝、老天爷、观世音菩萨等众神。凭什么要我承受那么多。
张爱玲笔下的喜宝不是说吗,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有钱是好的,没有钱有健康也是好的。
凭什么我既没有爱也没有钱,现在更是连健康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