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间质瘤,恶性。
但医生说有得救,因为我的肿瘤很幸运的长在了器官外面,还被一层膜包裹着。
于是我被王易信送去了瑞士进行靶向治疗,顺便在那边养病。
治病的日子不好过,化疗,吃药,呕吐,暴瘦。
但我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上了建筑学的网课,装模作样的给我家画了张设计图,画完后王易信把设计图拿去给一位姓余的老设计师修改。
养病的些天里我一直坚持着远程指挥工人们装修我家。
我就等着恢复健康后回家看看了。
最开始,我尽量不把得肿瘤看作是一件悲惨的事情,想象这是上帝赏赐给我的一段悠长假日。
可当我进入疗程,每天呕吐,睡不着觉。
我想到了庄子的“鼓盆而歌”。
“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生死有命,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
只是我心里依旧不甘,我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完成。
我在焦虑与恐惧中度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光。那段时光里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各类各样的书和文章,其覆盖范围之广是我从未预想过的。
我不再功利的去看教辅类书籍,逐渐的,我在它们之中找到了心灵的平静。
更多元的价值取向、更丰富的历史事实,更全面的政治观念。
疗养院里多是老人,我在里面倒像是最健康的一个。
王易信请了一个中国护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我和她聊得挺开心,虽然只是生活的细碎,例如明天几点起床,晚餐吃什么,要不要去湖边散步……
王易信来得不多,因为他工作忙。但只要他有时间,或者出差经过瑞士他都会来探望我。
有次他来看我时问我:“你要不要回国住?这里没什么人照顾你。”
但我回国了也没人照顾。
于是我摇头说:“还有护工陪我,她很好。”
“但总有她不在的时候,比如今年过年。”
我在瑞士度过两个春节,一次是刚住进去的时候,一次是我快出院的时候。
那两个春节都是我和护工度过的,因为王易信不能在家中缺席,还要参加一些聚会。
我快出院的那个月,王易信来过几回。
有一次,王易信削了个苹果递给我,看我不接,便自己吃了。
“对了,安篇。”
王易信坐到我的床边上,我让他坐回去,他就又乖乖坐回去了。
“干什么?”
“我还没和你正式的道歉。当年的事很抱歉。”
“抱歉什么?”我笑,“抱歉数学答案还是抱歉聊天记录?”
“都抱歉。尤其是聊天记录,当时我确实蠢了。”
“蠢的是我,活在玛丽苏的世界里。”
我们三人的故事很简单。俗套的狗血三角恋,王易信喜欢我,我喜欢仇宇,仇宇喜欢无数女生。
王易信和我成为朋友后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死党仇宇认识。仇宇是位把暧昧把戏玩得出神入化的男生,所以当时才十六七岁的我不可幸免的被吸引。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传我和王易信的绯闻,告到老师那里去,可能贫穷女和富家男的故事总有人喜欢吧。
王易信破罐子破摔,和我表白,我拒绝,他才发现我喜欢的是仇宇,然后开始告诉同学我就是他的女朋友。
他不怕没人信,反正他和我关系好,高中时谈恋爱又青涩,那时候男生女生走在一起就算谈恋爱。
八卦的同学不敢问我,觉得我高冷,不八卦的同学算是我的朋友,所以他们也不太清楚。
但由于我和仇宇很暧昧,所以我有了脚踏两只船和绿茶婊的称号。
一切都直到我去制止一位八卦女生传我和王易信的绯闻时才知道真相。我当即立下把事情经过发到空间里,王易信觉得没面子,说我冤枉他。
于是,他开始伪造各种证据和聊天记录,最后连他送我的生日礼物竟也是情侣款。不过尤其致命的是他找仇宇要了聊天记录,断章取义的说我多么骚,在网上撩男生。
有些人信了,有些人没信,总而言之,我的名声坏了。
很多人觉得拳打脚踢才是校园暴力,但还有一种叫冷暴力。
至于数学答案,那是在我发现仇宇也和别的女生暧昧时做的事情。我因为担心数学考试成绩想让王易信给我传答案,他半玩笑半真心地提出了要求,当时处于单恋失败状态中的我“心死如灰”的答应了。
好笑的是没过几天仇宇又把我哄骗好了。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死。
除此之外,我讨厌王易信的是:我们三人吃饭时,他环顾了我们三人的鞋子,然后指着我的鞋子说:“Cheapest(最便宜的)。”
他不会理解一个家境普通的女生会有多敏感,多在意。
即便当时他在疯狂的嫉妒中,我依然无法原谅。
除了我爸妈,他是伤害我最多的人。
不过我也感谢他,是他让我远离玛丽苏,让我看清那所谓的有钱人。
王易信的声音闯进我的颅内:“还有,我最近被催婚了,毕竟今年就要三十岁了。”
我收回思绪:“所以呢?”
“所以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你当我的未婚妻帮我挡相亲,等你回国后我让你当春秋文学部的副主编。”
“给个期限,我这个月出院,几月份能回春秋杂志社?”
王易信转了转眼睛说:“9月份吧,刚好在国内调整半年,要是身体没事我就让你回去。”
“我同意,但我们需要签一个合同。”
王易信愣了愣然后笑出来:“我,我就这么不得你的信任?”
“我对你的信任在高中时就已经过期了。”
王易信把病床边的柜子用力一拍,赌气般的说:“好,好,没问题,签合同吧。”
我以为他起身是准备离开,便没再管他,只是自己看书。但他走到病房门口又折回来,站在我面前。
“怎么了?”我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到他的脸上。
“你觉得我把你带到智兰去,让你成为我的秘书,出钱给你治病都是为了什么?”王易信一直是嘲讽或者开玩笑的模样,但这次他很认真。
我思考了一下,抬着眉毛问:“赎罪?”
王易信气急败坏的翻了个白眼,又问:“你就完全不能理解我高中为什么那么做吗?”
”我能理解,”我对他说,“但是我无法谅解。”
吃定一个人的感觉很爽,被一个人保护和在乎的感觉很温暖。所以有时当我望着病房外金灿灿的草地时,我会想,如果王易信当年没做那些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