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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章,年十六,永德二十三年入御马监。昨日为禁军送马,夜里便死在了倚凤殿前。

九歌瞧着案上,寥寥几笔的卷宗,倍感头疼。

今早杨寺正来报,说户部有一段时间闹贼闹的厉害,惊动了禁军,那贼人狗急跳墙,竟放火自焚,很不幸烧的就那间屋子。

王之章的户籍便在其中,后来户部补的时候,也因各种缘由,草草处之。

户部掌管天下户籍,尤其宫中各人更是详细谨慎。如今户籍烧毁,一切只能从源头查起。

杨寺正便去御马监查访。

事情出在倚凤殿前,不管有没有关系,循例也是要问上一问的。

九歌正要带着北连墨去倚凤殿要人,迎门瞧见刘桐君腋下夹着戏本,从外面回来。

自从,从白水州回来后,九歌觉得他孤苦无依,便留他在孟府,帮着涓云打理些事务,倒也得心应手。

刘桐君见了九歌略微施了一礼,便要下去。

九歌叫住他,但见他脸色有些疲惫,想是戏本没有着落。

“刘兄又去戏班了?”

刘桐君笑着道,“闲来无事就去转了转。”

“刘兄,其实你不必再写这些了,你安心在府上住着,你需要什么便对涓云说。三年后你定能高中,到那时说不定,我们还会同朝为官呢。”

刘桐君的眼睛闪了闪,“大人过誉了。”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言语。

九歌见他脸色苍白,便叫他下去休息了。

出了大门,上了马车,九歌想起刘桐君失落的模样,托腮叹道,“刘桐君,没有以前活泼了。”

北连墨轻飘飘洒过一句,“可能,你和他心目中那个傲雪凌霜的孟九歌多少有些差距吧,他还不太适应。”

“……”九歌无语。

半晌,九歌挠着头思忖道,“即便如此,那他也太受不住打击了,我瞧见他衣襟上沾了血渍,虽然处理过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他的嘴唇上还带了血痂,气色也不好,明显是刚吐血不久……”

“你是说,他对你失望到吐血?”

“……”

孟月瑶斜躺在贵妃榻上,瞧也不瞧站在殿中的九歌。九歌便低着头一直站着。

孟月瑶起身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杯,悠然喝了一口。

婢女又殷勤的替皇后捏肩。

时光从早上流到了正午,北连墨站在院中遥遥望着,目光异常冷冽。

那位高高在上,在他小时候见过不多几面的皇后。那张和蔼的面容下,埋藏着那样阴毒的心肠,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母妃是怎么死的。

如今,他也绝对不允许她伤九歌一丝一毫。

终于,皇后缓缓开了口,“孟九歌好本事,如今做了大理寺卿,更是威风,连我也要审了。”

“姑姑说笑了,侄女只是循例问问姑姑宫中的知情人,并无意冒犯。”

“姑姑?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姑,你若早日于泽儿完婚,也不至闹出这么多事。”

自从齐予泽,因为退婚闹的失了皇家颜面,楚帝便对他冷淡了不少,一个皇子所做所为,自当以国家为重,更该有皇家的风度。孟月瑶想到此,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姑姑,莫要生气,怪只怪九歌无福,肃王殿下另觅得良人,姑姑应该高兴才是。”

那邱常画是晋平公嫡女,晋平公也位列三公,门第倒是匹配。

“罢了,罢了,既然你奉命查案,本宫也不会为难你。”她一挥手,从门里进来两个婢女,衣着粗陋,脸色泛黄,一看便知是宫里最低等的杂役。

九歌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姑姑,可否让您身边的玉纺姑娘……”

玉纺端茶的手抖了一抖。

皇后轻怒道,“孟九歌,本宫已经给了你人了,玉纺是我贴身侍女,事发的时候她与本宫在一起,你是要连本宫也要一起带去大理寺监牢吗?”

“九歌不敢。”九歌低着头。

皇后见她如此,又软了言语,“九歌啊,当着圣面行刺自然是大事,可姑姑我也吓的夜夜难眠,刺客杀的是个小宦官,你可别查错了路子。”

“姑姑教导的是,九歌告退了。”

阳光照的倚凤殿分外明亮,中秋虽已过去许久,偶尔有那么一两天也是闷热的。

孟月瑶又喝了一口茶,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刺客,杀谁不好,偏偏是那个人。”

玉纺一边替孟月瑶捏肩,一边道,“娘娘莫要担心,那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那些人也全都死了,现在连他们唯一的后人也折在了刺客手里,孟大人再有本事,也不能将死人复活。”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这个王之章早在十年前就被打发的远远的,如今怎么又在宫中?要不是那日你多看了一眼,都差点忘了。”

“那王之章的面容与他爹长的一般无二,婢子自然认得;料想是那王之章成年后,听了些风言风语,入宫做个宦官,试图对娘娘不利呢。”

“这么说来,王之章死了倒是好事?”

“娘娘你就放宽心吧,那刘桐君就住在孟府,一举一动都在娘娘眼里,有夜修在,不会有事的。”

九歌憋着不快出了宫门,“皇后随便塞给我两个人,就将我打发了,真是小气的紧。亏我站了半天,腿都酸了。”

北连墨目光悠悠,蹦出两个字,“阴毒!”

九歌一懵,这厮最近总是一惊一乍,着实让她摸不到头脑。便附和道,“对,她最阴毒。”

刚进了大理寺,杨寺正一脸愁容坐在台阶上挠头,见着九歌拱了拱手,“孟大人,老夫有一事要问。”

九歌正了神色,“杨寺正请讲。”

“王之章的尸体是孟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大人可有看过尸体面目?”

“我在出宫时看过一眼。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寺正舒了一口气,“孟大人你随我来。”

拐过几个院门,推开房门,仵作正立在一边等着问话。

杨寺正揭开白布,“大人,你看到的可是这副模样的尸体?”

九歌捂着鼻子看了一眼,“正是。”

杨寺正朝仵作使了眼神,仵作便拿了一个细小的刀子,在尸体的脸部边缘划了条口子,一会功夫,那张脸竟生生变了模样。

九歌大惊,“此人不是王之章!杨寺正,你今日去御马监查到了什么?”

“大人,老夫今日去查了御马监的记录,昨日王之章确实到宫中送马。后来就在宫中出了事,如今怎的就凭空消失了?”

事情变的更加复杂。

如果躺在这里的是假的王之章,那么真的王之章又去哪里?那个黑衣刺客为什么要杀王之章?如果死的是真的王之章,那么尸体又是何时掉包的?……

九歌觉得有千万条丝线在她脑中织成了网,一层一层等着她去剥开。

“杨铁柱,你给我出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你还长本事了?……”那声音越来越近。

九歌问道,“何人?”

杨寺正的脸拧成一个压扁的包子,难为情道,“孟大人莫怪,是我家内贱。”

半晌,九歌疑惑问道,“杨铁柱?杨寺正不是叫杨慕峰么?”

杨寺正眼皮跳了跳,“让孟大人见笑了,那是我从前的名字。”

以前,只听说杨寺正出生寒门,家有悍妻,出了名的怕妻,也出了名的爱妻。今日竟是闹到大理寺来了。

九歌了然笑着。

杨寺正扭捏着脸道,“大人,我去去就回,内贱今日唐突,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莫怪。”

“哦,不怪,不怪,你去吧!”

杨寺正得了话,整了整衣服,挺着胸膛走了出去。

“好啊,杨铁柱你竟然夜不归宿,跑到哪里去了?”

九歌隔门相望,但见那妇人扯了杨铁柱的领子质问。

“你怎么闹到这里来了?”

“你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不是你叫我滚的嘛?”

“我叫你滚你就真的滚啊?你一夜未归,我便一夜未眠,呜呜呜。”

杨寺正叹了口气,“夫人,你就别闹了,我们回去吧,我昨夜在方少卿家里,……”

九歌望着他们,心中一动,许多事便涌上心头,她本以为孟九歌的记忆会慢慢消退,可每当她夜半头痛,那样深刻的记忆就向她袭来,或许她们在某一时刻早已融为一体了。

“从前,母亲偶尔也会如此。”九歌笑着看眼前的一幕,眼中却分明蒙了一层水汽。

半晌,北连墨唤了声,“九歌”。九歌回过神冲他露了一个灿烂的笑,“我有些饿了。”

北连墨道,“西街有家馄饨店。”

自从白水州之行后,北连墨就在上京出了名,都道,孟大人家有一护卫,眸若寒星,气度不凡,身手更是不凡,姑娘们都盼着一睹风采,少年们都憋着一口气要和他一较高下。

为了方便九歌总是喜欢男儿打扮。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穿梭车水马龙间,世界喧嚣着,如风临耳掠过。

馄饨摊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摊主四十来岁,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见两位穿着不凡,拿了快布将桌子又擦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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